第382
“那便请仙姑为明心,为众生讨回公道。”叶进焯躬不下身,索性身正背直地说。
莲升看他许久,唇中挤出一个“好”字。
见他们谈完事,薛问雪才步近几步,揽着木人目不斜视地说:“是这叶府的下人将我们带了过来。”
后边,阮桃带着僵紧紧跟着,她瑟瑟缩缩,委实想问猫的事,可如今人多,她又有些怕生,便忍住了。
“我托叶家把你们找来,省得你们等乏。”许久不见还挺想念,引玉弯腰便往耳报神颊边戳。
耳报神翻了个白眼,实在懒得开口,省得吓着寻常人。
引玉看它一副怒不敢言的模样,笑说:“该走了,天都亮了。”
“乏了?那便到马车上歇一歇。”莲升贴在裙边的手微微一动,一寸金光悄无声息飞了出去。
叶进焯立即开口:“叶家养着一些可以日行千里的好马,几位的马若是跑乏了,可以换上。”
“不必,我们的马车已停在叶府外。”莲升婉拒。
叶进焯隻好作罢,寸步不离地把一众人送到门口。
门外,果然有马车停在不远处,两匹马静站不动,乍一看好像塑像,可在引玉和莲升等人走近时,便开始踢脚甩尾,好似终于有了灵。
一行人徐徐坐进车厢,才刚坐稳,连个策马的人都还没有,那两匹马竟就跑了起来,直往出城的方向奔!
叶进焯连忙拱手,躬身久久不起,唯叶绻目送马车离开。
作者有话说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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两匹纸扎马不知倦怠, 拖着马车一路撞出城墙高门。被撞开的不单是扪天都的门,更是将一众城民死死囚困的樊笼。
地下城民正耽溺在无休止的赌局中,耳边忽传来轰隆响声,一个个被惊扰得匆忙仰头, 好似从深海中探出脖颈, 终于得以喘息。
这一瞬, 他们才知疲惫,困意和饥饿齐齐涌来, 只是赌瘾犹在,于是他们怔怔忪忪, 一时想不明白, 是去吃去歇, 还是继续赌。
一些人终于觉察此地臭气熏天,再一看, 桌下竟有死尸一具, 离得近的全被吓得抛开筹码,纷纷跑到墙边呕吐, 呕吐时看见满地秽物,吐得越发厉害。
还有些人,看到自己缺肢少臂,才明了这些年的蒙昧,些个想起自己曾以妻儿性命做赌注,惊骇之余痛哭流涕, 可惜此时醒悟为时过晚,便拔出刀独赴黄泉。
赌场里许多人无地自容, 匆匆了结自己性命。半数人先后倒下, 赌局如何还能进行?
就算灵台花押还在, 活着的也被衝撞的怨气给吓得不敢近桌,全挤攘着往外跑。
地下的人跑了出来,那一窝蜂涌出的模样,就好似闹了……鼠患。
正巧叶进焯和叶绻还站在府门外,定睛一看,远处乱窜的哪是老鼠,根本是人!
“怎么都出来了,地下发生了什么事。”叶进焯走到街上,差点被飞奔而至的人撞着。
叶绻错愕道:“仙姑不是说咒术解开了么,他们赌瘾虽然还在,但总归会比先前清醒一些吧。”
“多半。”叶进焯也找不到其他缘由了。
门里,茗儿嘴里还塞着糖糕,趔趔趄趄跑到叶绻身边。她在叶家歇了两日,如今才睡醒,连仙姑出城一事都还不清楚,迷迷糊糊问:“这是怎么了?”
“人都出来了。”叶绻看着远处说。
茗儿僵了一瞬,打量起远处乱窜的身影,企图找到熟悉的面孔。她拔腿就跑,嘴里还有半块糖糕忘了咽。
“茗儿!”叶绻吓白了脸。
茗儿已跑到十尺外,扭头大喊:“我找我爹!”
从地下涌出来的人数不胜数,茗儿张望许久,终于瞧见那张惊慌失措的脸。她快步奔去,也不怕被人撞翻,明明自己矮墩墩一个,偏要张开双臂拦在男人跟前。
男人停步,低头看他,慌乱问:“茗儿,奶奶呢?”
茗儿仰头,忍着泪说:“埋地里了,我埋的。”
男人蹲在地上,掩面痛哭,抬掌狂扇自己右脸。
茗儿微微一愣,却不製止他,只是沉默地看着,过了一阵,轻声说:“我不跟你啦,我要去叶家当帮工,叶家人都同意了。”
男人红着眼看她,自知小孩与其跟着自己,还不如独自谋生,久久才点下头。
这日从阳间到两际海的亡魂多到能屯街塞巷,饶是崔宁婵魂在边界处,也有所耳闻。
她遮掩面目回到鬼市,才知道,原来扪天都城民得了些许清明,纷纷愧罪自绝。
清醒不过片刻,这些人到了鬼市,竟沉迷起阴间赌局,想来那花押的效力还在。
崔宁婵不急不躁,她想,花押之事,仙姑一定能妥善解决。
阳间,纸扎马车辘辘行远,车上引玉昏昏欲睡,这几日到处奔波,就算是铜铁铸就的体肤,也禁不住折腾。她倚着莲升不作声,可边上有人闲不住嘴,偏不让她好眠。
耳报神窝在薛问雪怀中,如今身在马车,不必再顾忌旁人,终于可以说个痛快。
它说:“二位真是大忙人,这忙上忙下的,把我们这些无足轻重的小人物都给忘了。我老人家啊,哪不会指责二位的不是,谁叫二位忙的是正事呢,怪隻怪我们心思不够灵巧,偏要在原地等,就怕有些人回头想起咱们,白走一趟,找不着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