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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章

 

初礿顿了顿,接着瞄了下时间。

「糟糕,快来不及了。」

那一整天他都过得胆战心惊,见他出现在教室门口,同学们没有说甚么话,只有几个微微瞪大眼睛,好似不相信他能从那被螺丝起子卡住的厕所中逃脱。赖焕铭早已把掛在眼角的泪擦掉了,他安静在位子上坐下,然后摊开惨不忍睹的课本。

那是第几次了?他不知道也不晓得。是从甚么时候开始?好像是上了高中以后才出现这种状况的吧?第一次出现的时候他甚么都没说,只静静地抚去所有伤害,假装甚么事情都没发生过。

然后状况越演越激烈,先是他放在抽屉的课本不知不觉地消失,最后在资源回收桶找到;再来是明明收拾好的桌面隔天一早来却发现上面布满灰尘和粉笔灰;放在桌上的铅笔盒经过一个下课竟全数不见,害的他只能开口向坐在前面的同学借笔,还被赏了一记白眼;上体育课时也是运好好的球会莫名其妙砸到他身上,排球发球时也总发中他的后脑勺,之前射标枪时也差点被标枪刺中,幸好有躲开只受了点皮肉伤,而出手的人却宣称他们不知道或不小心。

他觉得很累,这种事情不只发生一次,甚至还有越演越烈的倾向。他也想告诉父母,但双亲的注意力却始终放在品学兼优的兄姊上,就连最亲密的兄姊也都疏远他,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。

「……抱歉……」

揹着书包的他不小心擦撞到同学,他低声道了歉,走远才发现自己的衣服被抹上红色顏料。赖焕铭甚么也没做,不去擦掉顏料也没说甚么,就这样揹着书包慢慢往前走。

「恨吗?」

清脆的女声响起,赖焕铭抬起头,四周只有他一个人,那么声音是哪来的?「你怨恨吗?」

他仰起头,看着坐在树上的蓝衣女子。微风吹起她麦金色的长发衬出了那双土耳其玉色的深邃眼睛,女孩动也不动,只是俯着头看他。

「……你……」

一隻手拍上赖焕铭的肩膀,他回过头,只见一名从未见过的男孩带着微笑看他,同时从他背后撕下甚么东西。

「这个,」他把撕下来的东西递给赖焕铭,「黏在你背上的。」

「……谢谢。」

接过纸,张赖焕铭低声道了谢。金发女孩早已不知去向,但他并没有多加在意。转过身体,他慢慢地朝家的方向前进,他知道纸上写了些甚么,但他始终没有勇气去看。赖焕铭将纸张揉成一团塞进口袋里,加快回家的速度。

江初礿一直没有离开,他目送着赖焕铭直到人消失在他的视线里才回过头,看着飘在自己身后的天使。

茉奈眨了眨土耳其玉色的眼睛,毫无表情的清丽面庞上浮起淡淡的悲哀。

「是他吗?」

江初礿问道,天使点点头,看着散落在原地的零星淡蓝色悲伤碎片。那些氛围原先都是一体的像果冻一样,但到了后期会逐渐脆化成现在这种碎片。当所有的悲伤气氛全碎掉的时候被缠绕者会陷入重度忧鬱,严重的甚至有伤害自己的倾向。这种氛围的演化时间非常不定,像张哲海就是在短时间内快速脆裂,最后才造成跳楼自杀的悲剧。

望着眼前完全不明白严重性的男孩,茉奈犹豫着该不该开口,但最后她还是闭上了嘴,轻轻离身飞去。

扔下书包,赖焕铭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把自己锁在房间里。他的母亲早就习以为常,完全不会来关心孩子平时在学校里的状况,她认为三个孩子都一样,人际关係总保持得很好。

拉起窗帘,赖焕铭横躺在床上看着自己的手掌,他从裤子口袋中掏出被揉烂的纸,然后一把扔进垃圾桶。想也知道纸上写了些甚么,他根本不愿意看。

坐起身体,赖焕铭摸上床头柜碰到冰冷的美工刀,他一直都把刀子放在这里,没有人知道。拿出崭新的美工刀,赖焕铭轻轻推出锐利的刀片,尝试性的抵上左手腕,稍微施点力便可感觉到刀片陷进皮肤里,只要轻轻一划就会流出殷红的鲜血,用力一点就可以割破动脉,然后完整的死去。

只要死了就不会再被欺负,对吧?

空旷的房间内他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大的响亮,像是能穿透紧闭的门扉传进外头的母亲耳里。

「不可以。」

淡淡的少女声音回盪,赖焕铭手一震,美工刀便掉落地板,只剩下手腕上一条被刀片压出的淡红色痕跡,而门外适时地响起敲门声。

「焕铭?要不要先去洗澡?不然等哥哥姊姊回来就不好抢浴室了喔。」

「……好,我马上去。」

捡起刀子,赖焕铭又叹了一口气,他已经无暇去管方才的声音是从哪来的了。收起美工刀,赖焕铭将它再度藏回床头柜,然后走出了略为幽暗的房间。

翌日,当赖焕铭到达学校时,他的桌子异常地保持乾净,就连抽屉里也没有乱放甚么奇奇怪怪的东西。他感到惊讶,每天早上来学校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擦桌子跟整理周遭,然而今天却十分和谐,不仅东西没被翻得乱七八糟,就连同学们也一反常态的对他轻声细语,笑笑闹闹,完全没有任何想欺负他的动作。赖焕铭露出受宠若惊的笑容,生涩的跟同班同学打招呼聊天。

但是当一切都是为了隐瞒而做出的假象时,他又该怎么办?

褪去鞋袜,赖焕铭所属的班级这节是体育,虽然时节入秋,但白天依旧炎热,因此他们每个人都带着泳具,来到校内游泳池上游泳课。

一切事情就只发生在瞬间。

当赖焕铭提着泳具准备去换装时,有人冷不防的撞了他一下,就那么刚好的选在泳池边,他摔了下去。刺鼻的泳池水灌进他的鼻腔里让他忍不住连咳了好几声,偏偏落水的点是泳池里最深的地方,赖焕铭一时踩不到地板又喝了好几口水。依稀间,他听到同学们的嘲笑声。

被救起来已经是一段时间之后的事情了,赖焕铭全身溼透,纵横在脸上的分不清是水还是泪。他只感到害怕,这群同学的偽善令他恐惧,原来那些都是设计好的,不管是桌面的清洁还是同学们的笑容。那些根本不是打从心底的真心灿笑,而是等着看好戏的冷笑,他太不了解他的同学了。

在体育老师的应许下,赖焕铭隻身前往了保健室,然后藉口身体不太舒服便请假逃回家了。没有人陪同,也没有人怜悯,彷彿一切都是他应得的。

江初礿从早上开始就一直没看见那名同学,就算询问的同班的其他学生也都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,有的甚至用着鄙夷的眼神打量他,好似他跟赖焕铭是同类一般。江初礿回到自己的班级,心情有些鬱闷。

「他请假回去了。」

茉奈轻轻降落在他身边,漫不经心地坐在桌上,「回去了?为什么?」江初礿感到疑惑,昨天见到的时候看起来精神还很好,没理由中途请假。

「推进水里。」茉奈淡淡地说,江初礿有些茫然,但还是点了点头。

「推进水里……甚么意思?」他低语。

空荡荡的家没有任何人,父母兄姊都出去上班上课了。赖焕铭锁上家门,摇摇晃晃地走上楼,湿掉的衣服在地上拉出水痕但他不管,他身上的衣服现在还是湿的,因为学校里没有多馀的衣物可以更换。

换下溼透的衣裤,赖焕铭跌坐在床上看着双手掌心,他从来没想过同学们会那么狠,可以毫不留情地推他入水,然后事不关己地哈哈大笑。那一张张虚偽嘲笑的脸刻在他眼眸里,怎么样都忘不掉。为什么人活着要这么累、这么屈辱?他不懂。

抽出美工刀,银色的刀片反射着日光刺痛他的眼睛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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