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蚩尤旗与一只小船

 

秀气,勉强负起他的臂膀,人压成躬身状。

“哪里是太尉送我,应是我送大人,唉,真沉哪,”公冶千年感慨,“早十年遇见大人,我会喊一句壮士。”

“早十年前,天上蚩尤星拖长尾,你由老国师领着,观蚩尤旗,讲妖星,点人为‘壮士’,又几岁,你的预言成真,国朝有大战争,西北是义阳国,东北是燕三郡,西南、东南、极南还有百越众生,”修釜把大半重量压在公冶千年身上,“你点的‘壮士’都为皇帝委任,于战时建功,多数加官进爵,我由守进太尉,我兄弟由辅尉进守,这样算来,你是我和锜弟的恩人。”

“太尉大人忘记自己家了?即便没有我,以太尉家中世代三公的底气,最终一定可以出人头地,”公冶千年喘气流汗,变得比修釜还疲惫,“我那时十岁。十岁孩童的知遇之恩,太尉大人不好言谢,直到今天才来报答,要将恩人压死吗?”

两人停住。身后的队伍也停住。

后梁帝骂:“快。”

“你的恩并不在知遇,”修釜重新迈步,反过来挟着公冶千年走,“我与锜弟本来领兵西北,与义阳抗衡,是你授意天方在东北,让我兄弟二人转去燕三郡,换赵将对阵义阳王子。义阳王子以神威着称,真与我碰上,不知胜败在谁,若他胜,则死在灵飞行宫里的或许是我与锜弟。”

“哈哈,”公冶千年被挟,嘴唇已经发白,“若他胜,王朝都易主,哪里来的灵飞行宫呢。”

两人第二次停住。

后梁帝嚷:“鞭子!”他抽打宫人,令其惨叫,催促修釜与公冶千年快走。

“我收到锜弟一封书,”再动身时,公冶千年已经离地,修釜锁住他的脖子行走,“说你去过楚王国附近。”

“哦,我去策反,”公冶千年的凤眼翻白,手脚全麻了,“楚国有秘藏,有一群什么也不懂的后梁人,还有这个王朝的命脉,难道不算一股力量?”

“原来如此,”修釜有些自得,“许多个晚上,我都在想,当年你让最不出众的赵将,去对阵最可怖的对手,不是天道运筹,更不是为了救我兄弟。你想后梁战败,想王朝易主,你十岁的小孩,就已经怀揣这样的心思了!”

他还笑着,忽然醒悟,用两指扣紧千年的脖颈:“昔日你父亲偷偷作画,到相思殿会楚王,想动摇储君,被我看在眼里,我杀了他,将功劳送给天雷;今天当着皇帝的面,再杀了你,这次功劳算我自己——你们早该心存畏惧,在天数台躲好,却要干预世事。你们难道不姓公冶?你们难道不怕天罚?”

“在天数台眺望时,天下天上一般大,”公冶千年转回翻白的眼,含着两眼眶血,“天上群星闪烁,今天是蚩尤旗,明天是天狼星,后天东宫大火。天下却十年如一日,黢黑不见光。大人不觉得该有一次改变吗?”

黄昏之后的第一颗星在公冶千年眼里。修釜停下来看:“你将自己当作救世主……”却遭到反驳。

“大人错了,我也只是为人所役,”公冶千年现出平日的活泼,“你抓岔了。”

修釜也现出平日的样子:他老了,少笑容,偶尔一笑,毛发耸立,像头怪兽。

“那么,是谁?”

事不过三。带头的两人再次停下,彻底惹恼后梁帝。他让冯天水去听一听。冯天水去了,听到公冶千年说:“一只小船的主人。”

第二天,公冶千年下狱。

不久以后的春社日祭祀,因为羊牛中混进了人的眼珠而免牲。

后梁帝不太高兴,将充作屠夫的修釜喊来,问他为什么只刿眼珠:“难道手臂不好?”

“留着他的肢体,让他自己行走,自己指认主谋。”

君臣做最好的打算,没想公冶千年缄口束手,白天夜里睡觉。在猜疑主使的过程中,修釜日渐烦躁,只好先回信修锜:“多加人手。”于是长沙与东海两郡汇兵,并增设隘口,调遣楼船。楚边境一时拥塞。

拥塞中,一只小船出水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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