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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言落日是天涯

 

“玫,过来。”中山侯喊。

玫让他等等,称呼他为侯王。

中山侯失神,由旁人扶到一边,看小玫和息再交谈的样子,便问:“如今少女们都爱这样的男子吗?你看小玫高兴的,竟忘了我是他父亲。”

“中山侯,王妃,小玫她是为了封侯高兴呢,”赵王军很热心,“我要是少女,今天也会高兴,王国多出两位女子侯!唉,这省中之主。”

中山侯想起自己忙碌十几年,为玫寻找舒心的宝座,送她去家门口当王妃,那时常见她害羞,却没见她这样英姿勃发。

中山侯妥协了,转去想送什么礼物:“玫毕竟是个女孩,还是将中山的狼兵送她……”

两月后,臧夫人使人来请。

息再孤身赴约,收到她缴的印,有白狼侯的,无虑国老贵族的,当然还有金色的王印:“你不想要这个?”

“是,我想要。”息再抿嘴。

“贪婪的人,你和皇帝有什么两样,”臧夫人观察良久,嘲笑,“拿着印,回你的省中。除了国,这六郡从此不属于你。”

“夫人,你信吗,我会夺回六郡。”

眼力好的夫人,也有错看的时候,方才为其美色,不以为然,现在才觉出这年轻人的不同:他的野心太大。夫人更有年纪,更无力气,或许真的应付不了他。

人生这样辛苦,夫人想,无奈地让他滚,又命臧复去送:“按你的说法,人家是你的贵人,你去送送他。”臧复去了,和臧夫人约好两月之内回来,帮她治海。

“拜别息大人。”如今,臧复在车厢里冲突,急着要走,被息再抓住头发,一下变得老实。

“行军三万七千五百人,就你最吵。”

“可是息大人,我,”臧复不信息再不知他的苦衷,正因为知道,所以才笑,才像个坏心的少年,把他的求告当乐趣,“息大人,我要回家。”

息再当听不见,将人带到省中,让千年取出策命。

过去的日子,息再一边走,一边写,撰志书一般仔细,考察各人,亲命为百官。终于回到省中,他连行装都不换,就上大殿。

众人都在:省中之主策三公,以贺子朝为丞相,有司直二千石;公孙远为御史兼副相;另有一高位空悬,息再引臧复受命,臧复战战兢兢,抓他的衣袖不松:“息大人,你,你,我算什么,怎么能受金印?”息再给了他两枚,他不说话了,呆呆地看“燕王”白文。

广阳青年臧复,受命为王,封地六郡,子姓嗣立,同时列位三公,掌王公之印,主天下军政。其权力大过所有朝官,令人咂舌。在殿的众人对他刮目相看。只有臧复恍惚。

息再告诉臧复,再过几天,典礼完毕,就可以回家了,又命令执事:“送燕王去公馆休息。”臧复脸红进鬈发,夜里无论如何要见息再。

息再清洁完毕,换了单衣,和揺落两人不知在拟什么,正忙。臧复帘幕前踯躅,放秋风进来,吹得息再看他。

“对不起。”他连忙放帘,“息大人,你看我,我什么都做不好。”

息再继续专心。揺落代为回答:“燕王不用急,何事从头起,实在有不懂的,每三月奉朝时,君侯会教你。”臧复这才明白,总有些东西,息再要握在手中,自己成了他控制六郡、总合军务的工具。

但臧复反而鼻酸:“息大人,既如此,为什么不选身边人,要选我呢。”息再终于拟完,让揺落卷好帛,先出去。

想从我嘴里听好话?他问臧复。

“不敢。”臧复不自觉这样答,逗笑了息再:“有官腔了。”

两人从未有过的放松,再看彼此,不过是年纪相近的青年。臧复说三月后会为息大人带海产,息再说要睡会儿,摆手让他走。

臧复稽首:“多谢你,息再。”

这一觉不太好,总有思虑,息再转醒,揺落回来了:“书以函装,让使者加急送,君侯典礼前,一定能到。”

千字的帛书,加急穿过云梦,送到肖不阿手中。

他在楚国为质,待了小半年,一会儿担心息再杀了楚王,一会儿又想起晏待时。

数月以前,晏待时强迫肖不阿入楚国。郢都的宫人欢迎他,唤他“肖相”,称他为恩人之客。肖不阿如临圣地,不敢乱说话,等息再来接,又杳无音信,只好住下。

闲时,他看了晏待时写给年恤的书,吓得点火要烧:书中写出灵飞、楚国并省中事始末。

“他不同息再一心?”肖不阿并不知小辈间的爱恨,以为晏待时要乱楚国。

但挨近了火,肖不阿又罢手,想起楚地的大火,燎干一位君王的性灵。

他把书放起来,在有雾的夜反省:省中人对不起楚人,不可以再伤害这些纯洁的心了。晏待时明白,所以寄书在他处,楚王危急时,由他公布真相,带领楚人反抗,阻止息再立朝。

肖不阿觉得残酷:“息再或楚王,要我来选……”

破雾的清晨,省中传来帛书。

楚宫人簇拥肖不阿:“什么?是我君楚王吗?”得知是肖不阿的册命,都丧气。

年恤指责他们:“不可以自私,肖相为省中太傅,应该恭喜他呀。据我所知,太傅是古官,旧朝时位在三公之上,十分贵重。”他为肖不阿庆祝,席间偷偷去看帛书,等大家都累了,听着宫商瞌睡,他才离开,从郢都乘车,直到云梦南边。

翟台高,湖水蓝,年恤坐在香茅床上想神王。每当国人问起,年恤总是回答:“我君飞天遨游,观世完毕,就会回来。”剩一人时,才埋着脸,对水气说:“楚王,你去哪了?你见过外面,不再想我国了吗。”

云梦自然变化,风与水气相交,成为人面。年恤以为是君主,以怀抱相迎,摔了一跤。省中正伏案的楚王便刺痛。

他习惯刺痛,在白发间抖,平复以后,继续写策文。

后梁帝担心他:“楚王我儿,我关了你二十五年,反而把你的身体养坏了吗,你怎么发抖?”他扑到楚王身上。

由于断一只手,瞎一只眼,他连关照儿子都不能,便跌倒。

楚王扶他起来,为他指错:“陛下,这句不典雅。”后梁帝喏喏地改。

两人将皇帝即位的策文改好,在即位礼那天互相搀扶,听臧复“于戏”(呜呼)读策。

“错都改了吧?”后梁帝问。

“改了,”楚王说,“陛下,唔,现在该叫你父亲,父亲,你知道错吗?”

后梁帝承认:“我总是很迟钝。”

他凑近楚王,枕在白发间:“不过,我见了你,觉得自己也办了一件正事——欺骗你,将你隔绝在世外,就是正事,毕竟世上人都没趣,还脏,”他拍拂楚王的白发,“当然我也脏,唉,你一定后悔,为什么生为我的儿子,你这么美。”

楚王淡淡地应着。

后梁帝哀伤:“多少年不见,我以为你见了我,会流眼泪。你没什么要和我说,没什么要问我?”

殿外,臧复已经读到“承天命,传国祚”,将要结束。

楚王安抚后梁帝,为他顺发,父子俩渐渐依偎。

“父亲,为什么把文鸢送入楚国。”

后梁帝这才看到儿子神情痛苦。

他爱看痛苦,尤其楚王这张脸来表现,几乎将他迷住。

痴痴地看了一会儿,后梁帝才解释:“我好奇,如你这样的人,会怎么对待文鸢,你与她行男女事了吧,你爱她?不不,还是我的错,给了她勾引你的机会,她那样陋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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