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假日

 

这样远去。看起来,他们将要进行一场角逐,其结果关乎灵飞行宫的大事。

崩无忌口中埋怨着息再,竟然在这种关头放假,心已经跟着一行血迹走进晚馆——他实在不关注文鸢和江玉绳的胜负,馆中另有他关注的人,一位在久远时空中顽强存活的仇人。

“你还是在做好事,还是公义又善良,和十年前,哦,和十四年前一样……”越走,伤腿就越疼,疼到连端正眼鼻都困难。崩无忌停在坐卧像前缓一缓。晏待时在他面前的血泊里。

与五月不见的文鸢相比,数年不见的晏待时变化似乎更小:无论飞扬还是落魄,他都像鹰。

崩无忌戒备地弓起身体,确认晏待时不能动弹,才跪坐在他身旁。

“哈!”瘸腿的人俯视重伤的人,突然得意了,“你救她,换她一句‘请救救他’,便知足了吗?你真是世上少见的人。告诉你,她是皇帝的女儿,如何,想砍去自己的双手吧?竟然为了死敌的女儿流血……”

“我知道她是谁。”晏待时突然说话。

崩无忌失态了,磕头碰肘,抽搐残腿,退到晚馆门边。

从血泊里站起来的人,比崩无忌记忆中的少年更高大,这人伤了心室,险些丧命,跌跌撞撞的,没什么威胁。但崩无忌害怕,出的冷汗能湿砖地,眼睑处的泪水滴滴下落,流进衣领,让他发噏。

晏待时才走一步,崩无忌立刻踢他:“你想做什么?”

他没想自己的一脚能让人倒下,凑近看,发现晏待时胸口的伤处已大动血:“这么重的伤,唔,如今你的样子,真可谓……”崩无忌是能言的人,因为畏惧,迟迟不敢让贬损的话出口,“真可谓‘陋’!”

晏待时掐住崩无忌的脖颈:“他们向哪边去了?”

崩无忌“啊”地咬破舌头:“向,向南去了。”

脖颈与槛贴合。崩无忌恍以为自己躺在铡刀上,由晚馆的风吹了很久才回神:“咦,他不杀我。”

晏待时赶时间,什么也不顾,只是向南,走得很勉强。

崩无忌仰视他的背影,眼中浮现一位跃马獳丘的少年形容,少年有横绝长空的英气,如今的晏待时只剩一身血。

崩无忌抹去胆小泪,嘲弄道:“你竟然与皇帝女有了感情……”晏待时回头,冷冷地看,将崩无忌吓得背气晕倒。

文鸢与江玉绳一个躲一个赶,已经跑过堪忧阙。文鸢腿软了。几日前她突发潮信,还很虚弱。

入灵飞以来,由于缺食,文鸢几乎忘记女体的特征。在晚馆吃了几次鱼肉后,身体才渐渐恢复生气。那天她下身流血,倒在雊的尸体旁,模样触目惊心。晏待时以为她因雊而死,滞在不远处。直到文鸢疼得嘶气,他才大步过去。

“你……”

“没事。”文鸢其实很屈辱。

和夫人教导女子月信时,曾说这是夫妻之间都要避谈的事。文鸢往尸体后面钻,希望能掩住沾血的衣裙,被晏待时提出来,便道歉了:“又脏又陋,让恩人受染。”

晏待时端详文鸢的脸。

他不知她过去的遭遇,但他不信她没有照过自己的模样:艳丽风采,莹净天成,全然是一名国色。

又是后梁帝的女儿。

如果文鸢恃美而骄矜,视人做猪狗,或许更合道理些。然而她总是一副抬不起头的样子,弱气地讲话,连哭都要忍。

晏待时抱她回晚馆,见她疼得昏沉,帮她清理下身时,动作放轻了。

“多谢。”一刻以后,毳衣拱起,文鸢闷在里面,将人熊像当成晏待时,连连道谢。

晏待时掀开毳衣一角,拍她一下:“你来。”

文鸢过来了,听到晏待时问:“疼?”

“嗯。”她低头,哽住咽喉。

发问的人随口一问,没做什么。文鸢夜里却睡得好,腹部似乎被人捂热。

几夜过去,晏待时随口一问的话变多,文鸢乐于解答,只是不敢太雀跃:曾经有那么多人待她好,后来反目,或是表露真实的心,让她在失落之外,多了自己也不能控制的杀意。

“血痣?我父,哦,皇帝命人给我嘴上加了一条金链,之后又取下,伤处就凝成了这颗痣。”

晏待时听着听着,脸别去一侧,文鸢以为自己讲得没趣,便抿起嘴唇,忽然听到不满的回问:“你母妃如何表态?”

“我母妃下世,我在另一位夫人处长大。她待我很细致。”文鸢吞吞吐吐,不想讲和夫人的坏话。

两人陷入沉默——文鸢现如今坐在这里,穿着勉强蔽体的男子服,已学会生食鱼肉,与所谓“待我细致”应得的境况,有很大出入。

去过一趟池水,文鸢依旧唯唯诺诺的。晏待时沉吟着,半天问出口:“在宫中,你自以为还有亲人吗。”

“为什么这么问呢,”文鸢像做错了事,连忙努力数人,“父皇,几位夫人,赵王兄,郿……”她语塞,发现自以为的亲人似乎与这些人无关。

这时来风。榆树枝断了,从晏待时怀里滚到文鸢怀里,刺她一下。

文鸢正黯然着,想要挑开树枝,晏待时先动作。

他手多伤,青筋与苍白的纹线,伸开指头能够覆盖文鸢半个胸膛。

两人静听冷风。

“松手。”晏待时的语气不强硬。

文鸢抓住晏待时一根指头,没让他抽走,而是埋进他的掌心——上次递出的是箭,这次则是自己。

晏待时感到手里有一点湿。

他从来不喜爱柔弱的人物,当下却内疚了,顾左右许久:“是我不好。”

文鸢摇头。

其实,她骗了他。

“我骗了他,故意害他,现在我自食恶果了。”奔逃时,文鸢想起不久前的事,频频回头。

晚馆在北,已经看不见,能看见的是江玉绳。

江玉绳杀不了晏待时。

盗剑时,息再离他十步远,正系披风。江玉绳吞咽口水,抓紧错金柄,听息再的冷言:“不懂剑术,持剑接近晚馆中人,只能送死。”

“大人难道不记得晚馆中有两人?”

“哦,”息再一身斑驳,往江玉绳处去,“你要把剑给文鸢公主?”

“是。我要当着一人的面,将剑给另一人。公主把握了那人的爱憎心肠,由她自愿杀他,那么他连动都不会动一下。”

江玉绳只顾说,回神时已经与息再脚尖抵脚尖。

“你踌躇满志,不怕我现在就杀了你?”灵飞令美而无情。

“不怕,”江玉绳抓紧背篓,“大人今天告家,灵飞行宫已不是大人的了。”

息再顿了一下,笑道:“说得好,你去吧。”

数日前,江玉绳摸到前殿,告诉息再北部林中藏箭。息再虽比栾大迟一刻找到,却因此防备,没有受伤。这次放任,被息再算作之前的奖赏:“今日灵飞归你,我日落时回来,希望能看到最后的生者。”

江玉绳采了很多夜息香叶,嚼到精神通透,才步入晚馆。群像中对坐男女,女子埋入男子手间。在旁人看来,他们交颈一般亲。

江玉绳忘了献剑的计划,立刻刺人。

晏待时牵着文鸢,轻松闪开。

江玉绳又刺第二下,剑被挟住。

晏待时就要扭断他的手腕。

猫恰好路过。

玛瑙色的猫,神态很恬静,在远处看人剑拔弩张,不如步入其中。

文鸢似乎担心它,伸手招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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