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章
但此时也顾不得这些了,他快步走到那人跟前,撩起衣摆便要跪下去,同时口中喊道:「陛下。」
不待他膝盖着地,魏弛便已从阴影中站了出来,伸手将他扶住:「太傅不必多礼。」
姚钰芝被他扶着没能跪下去,略一停顿后抬起了头。
「陛下深夜造访,不知……」
「太傅,」魏弛打断,「您知道朕想要做什么,朕也知道这于理不合,但是……过了今日,朕可能就再也见不到她了,所以……朕明知不妥,还是来了,还望太傅成全。」
说着躬身对姚钰芝施了一礼。
姚钰芝自然知道他想做什么,但如今他的女儿已经被许配给秦王,虽然他心中对这门亲事不满意,也不喜秦王这个女婿,却也没有背着秦王让自己的女儿和陛下来往的道理。
何况那日先帝赐婚时,陛下一句话都没有说,显然是事先知道此事的。
明知如此却没有事先跟他打声招呼,也没有开口阻拦,姚钰芝心中多少有些不痛快。
魏弛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,说道:「太傅是否在怪朕那日没为姚妹妹说话?实不相瞒,朕也是在十四叔进京前一日才知道此事的,初闻时心中震惊一点不比太傅少,情急之下还顶撞了皇考几句。」
「结果皇考大怒,斥朕只知道儿女情长,不为朝中大局考虑,还将朕关了起来,直到次日上朝才放朕出来。朕就是有心让人给太傅带个话,却也无能为力……」
魏沣在位的时间虽然不长,但姚钰芝对他也还算是瞭解。
高宗皇帝长寿又多子,魏沣前面还有八九个哥哥,光嫡出就有三个,资质也都还不错。
其中一个八岁的时候便夭折了,另外两人先后被立为太子,但都没活到高宗驾崩就薨逝了。
魏沣并非高宗原配的孩子,而是继后之子,在元皇后所出的三个嫡子都相继薨逝后才被册封为太子,那时已经三十多岁,高宗也已六十多了。
朝中当时很多人都在私下里偷偷议论,说也不知这位太子能不能熬得过高宗,因为高宗的身体看上去还很好,五十四岁的时候还生下了秦王,并且对这个么儿喜爱异常,琴棋书画骑射武艺无不亲自教导,前些日子还撇下众人带着他偷偷出宫,一起在冬日的河水里游了几个来回,回来后什么事都没有,倒是把宫人们吓得够呛。
倘若魏沣这个太子也熬不过去死在了高宗前头,那下一任太子毫无疑问的便是秦王了。
因为继后此时也已仙逝,且生前只有魏沣一个儿子。
后宫无主,剩下的皇子全都是庶出,秦王资质出众,又最受宠爱 太子之位舍他其谁?
但出乎众人意料,高宗册立魏沣为太子之后,竟忍痛将年仅十一岁的秦王遣往了封地,让他出宫建府。
这让朝中已经隐隐有分党结派之势的人都为之一怔,本打算忽视这个太子,靠拢秦王的人也都收了心思,一场已经冒出苗头的夺嫡之争消弭于无形,魏沣的太子之位这才坐稳。
可儘管高宗已经尽力让他安心,魏沣这个太子当的还是战战兢兢,好不容易登上皇位之后,虽也能纳谏如流,但在自己认定的某些事上,却也有些专断独行,比如一味地寻求长生之道,又比如这次的赐婚。
他既然没与姚钰芝商量便当朝提了出来,那想必已是下定了决心,不容更改,魏弛就是在朝上提出异议也改变不了这个结局,还很可能会让姚幼清落人口实。
姚钰芝叹了口气,不便说先帝的不是,便摇头道:「不管之前如何,眼下小女既然已经与秦王定了亲,那……」
「太傅,」魏弛再次打断,「朕只想与姚妹妹道个别而已,绝无他意,您若不放心在旁看着我们就是了,求您了,让我见见她吧!」
说到最后已不再自称为朕。
姚钰芝面色为难:「这……深更半夜的,你们又都已经各自定了亲……」
「求您了,太傅!」
魏弛说着竟双膝一弯就要跪下去,吓得姚钰芝赶忙伸手将他扶住。
「使不得使不得,这可万万使不得啊陛下!」
魏弛扶着他的手臂道:「皇考驾崩前将朱氏指给我为太子妃,原本朕早应该将朱氏迎入后宫才是,但朕……朕不想让姚妹妹亲眼看到朕娶别的女人,所以……」
所以直到今日,朱氏都还没有入宫,引起朝中不少人非议。
虽然先帝死后有国丧二十七日,但国不可一日无君,身为太子的魏弛第二日便登基了,只是登基大典延后举办而已。
按理说他登基的时候就可以将朱氏也迎入宫中,让她帮忙打理后宫事宜,只要封后大典也相应延后,国丧之内不行房便可。
但他却将此事押后不提,好似非要等到国丧过了再将朱氏迎入宫中似的。
姚钰芝之前还没多想,此时听他这么说,才知道他竟是为了他的女儿。
可是……凝儿对陛下实际并无男女之情啊……
姚钰芝看向魏弛的目光有些复杂,许久才艰难地点了点头。
「那劳烦陛下移步前厅稍后片刻,臣这就让人去将小女叫来。」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姚幼清这晚也一直没有睡,听说魏弛来访的时候跟姚钰芝一样吓了一跳,收拾一番在周妈妈的陪同下去往了前院。
她赶到房中时,屋里已经烧起了炭盆,暖烘烘的,魏弛正坐在椅子上看着炭盆中劈啪的火星发呆,听到她的脚步声才抬起头,站了起来,唤了一声:「姚妹妹……」
这一声之后再无其他,似是不知说什么好,又似是千言万语都彙聚到了这一声「姚妹妹」里。
姚幼清看了他一眼,上前施礼:「陛下。」
魏弛笑了一声,声音苦涩:「你以前都叫我太子哥哥的。」
姚幼清垂眸:「陛下已经不是太子了。」
魏弛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脱下斗篷后露出的帝王常服,再次笑了:「是啊,我已经不是太子了,却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守不住……」
这句话就实在逾矩了,站在门外的姚钰芝轻咳了一声,弄出点响动,提醒里面的人注意。
因为男女大防,他虽然同意了魏弛见姚幼清,但从姚幼清进去后房门就没关上,连帘子也是掀开的,外面的人一眼就能看到里面的人在做什么,说什么。
魏弛回神,歉然道:「朕失礼了。」
姚幼清摇头:「陛下深夜来访是有什么事吗?」
魏弛沉默片刻:「也没什么事,就是……想来跟你道个别。」
说着从怀中掏出一隻小瓷瓶,道:「秦王封地离京千里,路途漫漫,朕知道你向来不耐行远路,坐车的时间稍长一些就会头晕不适,所以特地让太医给你准备了些药丸,或可缓解一二。」
姚幼清看着那瓷瓶,并没有收,魏弛见状将瓷瓶打开,倒出一两粒药丸,证明里面没有夹带其它东西,又将瓷瓶递给一旁的周妈妈,周妈妈拿去给姚钰芝看过,确定真的只是药丸,这才又让人交回到姚幼清手里,示意可以收下了。
姚幼清点头道谢:「多谢陛下。」
魏弛笑了笑:「跟我说什么谢,我现在……也只能为你做这些了。」
姚幼清道:「陛下身为一国之君,本就不必为臣女做些什么,如今能赐药给臣女,就已经是臣女的福分了。」
语气说不上疏远,但也算不上热络。
魏弛神情有些失落,又道:「此去一别,今后想再见怕是就难了,姚妹妹可还有什么未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