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01章
忽然他飞身掠起,扼住一具僵尸的脖颈,手中翻出暗器匕首,直刺僵尸的心臟。
黑血刹那溅了他满脸!
薛蒙蓦地张大嘴巴,倒退两步,竟是说不出话来。
他觉得墨燃一定是疯了……
墨燃侧着半张轮廓分明的脸,迅速发狠发力,将那僵尸的黑灰色的心臟掏出震碎,露出裏面一颗黑色的棋子来。
这没什么好意外的,凰山尸群显然是受到了珍珑棋局的控制,才会这样为虎作伥,墨燃要看的也并不是这枚棋子——他在血污裏翻找着,忍着浓烈的恶臭。
薛蒙已经受不了了,弓着身子哇地吐了出来。
“你!你有病吗?……这也太噁心了……呕……”
墨燃不理他,手指在血块裏拨弄着,很快就找到了要找的那个东西。
只见在棋子的背面,紧紧趴伏着一隻小虫,浑身赤红——噬魂虫。
而与此同时,地面忽然窜起数十道细软的藤蔓,直朝着墨燃血淋淋的双手袭来!他迅而避之,那藤蔓却越掠越快,誓死要将那棋子连带着小虫一起裹进地心。
墨燃此刻已经完全明白了徐霜林的意图与做法。
他浑身寒毛倒竖,血都凉透了——
因为这天下,除了前世的踏仙君,根本没有人会想得到这种邪门秘术!
就像万涛回浪是楚晚宁所创的一样,眼前这一切,这枚棋子、这只噬魂虫、这些尸群,这种种安排布置,都指向了一个墨燃再熟悉不过的法阵:
共心之阵。
这是他上辈子,亲手创造出的阵法!
若说以前还是猜测,那么这个阵法的重现,等于当头给了他一棒,它的现世无疑应正了两件事:
第一,除了他自己,世上必然还有另外的人重生了。
第二,那个重生者,必然熟识前世踏仙帝君的路数。
墨燃的手微微颤抖着,黑色的血污不停地从指缝中滴落,那枚黑色的棋子和赤红的小虫在他掌心裏紧握着。
他躲避着飞袭而来的藤蔓,脑中却已一片混乱。
混沌与惊悚中,他猛地回忆起了上辈子的那些破碎往事——
当初,他只有十九岁。
那时,鬼界天裂刚刚填补,师昧新丧,而他则背着所有人,偷偷修练珍珑棋局之术已近半载,一直都没有成效,反復失败。
直到那一天。
十九岁的墨微雨盘腿而坐,缓缓睁开眼睛。
摊开手,苍白的掌心裏卧着两枚漆黑的棋子——那是他生平第一次,淬炼出的珍珑棋。
在此之前,他尝试过成千上万种方法,却都以失败告终。他搞不懂禁术残卷上写着晦涩难懂的句子,但他不能去问楚晚宁。事实上,那段时间他已经不怎么愿意和楚晚宁说话了,师昧之死成了他们之间永远无法填平的鸿沟。
这对师徒,早已名存实亡。
在他露出恶魔嘴脸的最后几个月,他走在路上,偶尔会遇到对面行来的白衣男子。但每次相遇,他都会当做没看见,一言不发地行远。
其实好几次在奈何桥,两人擦身而过,他的余光都注意到楚晚宁似乎想和他说些什么。可惜楚晚宁的尊严,最终还是没有让他主动唤住自己的徒弟。而墨燃呢,也不会给他更多犹豫的时间,就这样兀自离去,再不回头。
终错肩。
在无人相助的情况下,墨燃花了很久,才勉强读明白了禁术残卷其中含义,也知道了珍珑棋局最关键的一个点:
所有的棋子,不管是黑子,还是更厉害的、能与施术者共情的白子,都是由施术者的灵力凝成的。
而每凝一枚棋子,所要消耗的灵力都十分惊人,炼一颗黑子的灵力,足够施展上百次大招,而炼一颗白子,几乎就能把楚晚宁这种级别的大宗师浑身的灵力在瞬间使用殆尽。
这也就是说,如果一个人冰雪聪明,对于珍珑棋局的瞭解已登峰造极,那也没有什么用,灵力不够,只能纸上谈兵而已。墨燃虽然天赋异禀,灵流丰沛,但是毕竟也就是个二十岁都没有到的少年人,所以他费尽了全部心力,几经失败,到最后也只凝练出了两枚黑子。
此刻就躺在他的手心。
墨燃盯着那两枚黑子,眼中闪着异样的光泽,暗室裏只有一盏快烧尽的烛臺亮着,照着他的脸。
他做到了。
他那个时候根本没有在意棋子的数目,只因自己成功凝练出了珍珑黑棋而感到狂喜。他做到了!
明明是那样英俊的人,却忽然有了些野兽的狰狞模样。
他走出修行的暗室,头脑阵阵晕眩,一半是因为极乐,一半则是因为这两枚棋子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灵力,他整个人都是虚脱的,走到外面,被耀眼的阳光一照,顿时头晕眼花,喘不过气来。
他脸上红一阵,白一阵,眼前晃动着模糊的景象,他看到远远的,有两个死生之巅的弟子走近。而他唯一来得及做的,就是儘快将那两枚黑子藏匿到干坤袋裏,而后脚一软,栽倒在了地上,昏了过去。
半梦半醒间,他知道自己已经被带回了弟子房,躺在了并不宽敞的床上。他微微睁开眼,床边坐着一个人。
他发烧了,头很痛,看不清那个人的相貌,只模糊能感到那双眼睛望着自己的时候,是那么关切,那么专注,那么温和,甚至好像,带着自责。
“师……”
他嘴唇翕动,嗓音哑地说不出完整的话,眼泪却先淌了下来。
那个白色的身影顿了顿,然后墨燃感到一隻温暖的手抚上了他的脸庞,颊上的泪被擦拭着,那个人轻轻叹息着,说:“怎么就哭了?”
“……”
师昧,你回来了么。
能不能不要走……不要死……不要丢下我一个人……
自从阿娘走后,这世上就再也没有第二个人,会像你这样待我温和,待我好,没有第二个人,会不嫌弃我,会愿意一直陪着我……
师昧,不要走……
滚烫的泪水怎么也止不住,他也觉得自己很没出息,可是一直在哭,梦裏睡裏,一直都在哭。
那个人,就坐在他床榻边,陪着他,后来握着他的手,也不说话,就那么笨拙地,片刻不曾离开地,陪着他。
墨燃想起自己干坤囊裏的那两枚珍珑棋子,他也知道那是罪恶的源泉,是恶魔的种子。
但却也是他求而不得之后,去与天争、与地斗的筹码。
炼棋子所需的其实不仅是灵力,最后献祭的,将是他原本还算干净的魂。
墨燃喃喃着,湿润的睫毛下,他的目光朦胧,望着师昧的幻影,他说:“对不起……如果你还在,我也……”
我也不想,走上这条路。
但是后面的半句,却再也没有力气说了,他又一次沉睡过去。等他再醒来时,那个白衣男人早已离去,墨燃便就更觉得那是自己昏沉沉时梦到的景象。只是他记得,屋内原本焚着一炉熏香,是薛正雍给他安神用的,香是好香,但他不喜欢闻。
香已熄了。
很长的盘香,没烧完,是被人掐灭的。
是谁来过了呢?
他坐起来,呆呆地望着那个香炉,他想了很久,都没有想得通透。最后他干脆不想了,他看到自己的衣物佩饰,神武陌刀,都被好好地摆放在桌上,干坤袋也是。
他回过神来,连忙赤着脚下地,去拿过自己的干坤袋。
打开来,还好,他昏迷前刻意绕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