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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九章 观音(二)

 

“检察官先生,你钟唔钟意佢啊?”

此时盛宁正要低头吃面,蒋贺之却在仰头喝水,筷子应声掉落,蒋贺之也被一口冷水呛得连连咳嗽。

他们侧过脸,彼此对视一眼,但表情都很精彩,似乎完全没料到这小妮子居然这么没分没寸、这么愣头愣脑。盛宁微微瞠目,颊上也罕见地有了一丝薄薄红晕,而他身旁的蒋贺之亦不自禁地屏息敛气,心脏一阵失了节奏地跳动。

“检察官同志,”燕子又用普通话认认真真地问了一遍,“你到底喜不喜欢他?”

盛宁没来得及回答这个问题,因为杨彩诗回来了。

“老爸,今天老师放课早,我来帮你照应一会儿。”杨彩诗说。

“不用你帮啦,你回家温功课,马上都要中考了。”杨有禄说。

初三提前开学的杨彩诗背着书包,欢跳着进门,突然看见了角落里的蒋贺之,一张脸顿时变得惨白——她真以为自己被扫黄带走的那一晚,已经凭一张假身份证蒙混过关了。

杨彩诗脸上的齿印还未消退,脖子上、手臂上也有块块青紫的伤痕。她见蒋贺之与盛宁都站了起来,瞬间急得眼泪打旋。她拿眼梢睨了睨自己的老父亲,不断小幅度地、哀求似的冲他们摇头。

盛宁心领神会。他走到柜面前,取了一张面馆的外卖单,折了两折塞进衬衣胸前口袋,然后又找出一支笔,将自己的姓名、职务、手机号、座机号以及检察院反贪局的地址都留在了另一张外卖单上。他将这张外卖单交给了杨彩诗,冲她点一点头,便准备离开了。

燕子对此行为大感不解,瞪着眼喊:“我好容易打探出来的地址,你什么也不问,这就走啦?”

盛宁转头看了早已面无人色的杨彩诗一眼,道:“走了。”

蒋贺之同样不解盛宁的意思,却一字不问,起身跟他一起离开。然而三人刚到面馆门口,又有三个人迎面走了进来。

以阿德为首的,洪兆龙的三个手下。

阿德今天的衣着格外清凉,穿着无袖迷彩背心,露着两条肌肉虬凸的大花臂,一臂纹的是地狱夜叉,一臂纹的是修罗恶鬼。随行左右的两个小弟同样以凶兽作为纹身,一个拉美卷,一个鸡冠头,也都体格彪悍,一脸狰狞。

一见阿德他们进门,方才进店的那对年轻男女赶紧起身,还没来得及一解朵颐之快,就低着头逃走了。

阿德踢开他们的座位,一屁股坐下去,满身金银配饰随之叮当乱响。他举举手,对杨老板喊道:“老板,来三碗你们这里的招牌云吞面。一碗放葱放香菜不放辣,一碗放葱放辣不放香菜,一碗放辣放香菜不放葱。”

杨有禄端出两碗云吞面,见原来的客人已经走了,就径直送到了阿德的桌上。他冲他们点头哈腰,卑微地说:“这是刚才的客人点的,一碗放葱放香菜不放辣,一碗什么都没放,我给你们加上,还有一碗等等就来。”

盛宁他们没走,一直站在门口看着。他看见阿德的一个小弟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只塑料小盒,在面碗上捣腾了一下,接着就暴怒般摔掉了筷子,高声叫喊:“这碗里有只蟑螂!”

“对不起,对不起!”已回到后厨的杨有禄赶紧出来道歉,“我给你们换一碗,今天的云吞就不收钱了。”

“这么恶心的东西你还好意思收钱?”汤碗里的蟑螂还未死透,晃动着触须蹬动着腿,阿德将它捞起来,摔到杨老板的脸上,然后说,“你捡起来,吃掉。”

杨有禄愣着不动。阿德似对他这样的反应不满意,立即带着小弟开始撒起野来。他们哐啷哐啷地踢倒桌椅,将一张张餐桌上的醋瓶盐瓶胡椒瓶统统摔到地上,很快店里就充斥着一股各种调味料混合的气味。他们还将酱油泼在了墙上、泼在了观音脸上,杨有禄不敢阻拦,只敢低着头,不停地说,对不起。

“一句对不起就算啦?对不起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干嘛?”阿德冲杨有禄龇出一口烂牙,怪笑着威胁,“你不吃就你女儿吃,我们知道你女儿的学校在哪里。”

女孩杨彩诗垂首站在一边,害怕得四肢僵直,瑟瑟发抖。而听见这句话的她的老父更加惊惶,为护女儿周全,他低头落跪,准备捡起地上的蟑螂——

这时,蒋贺之走了上去,将已快跪下的杨有禄及时扶起。他说:“警察在这里。”

有慕云吞面而来的客人,一见阿德的獠牙与花臂,还未进门便掉头跑走;也有一些被响声惊动的路人,站在面馆门口交头耳语唏嘘,但都不敢进门,更不敢报警。

“对啊,还报什么警啊?”阿德丝毫不慌,捡了张椅子坐下还翘起了二郎腿。他对着蒋贺之指指点点,一脸无所谓地说,“这儿不就有个警察吗?你们有什么委屈,跟他说说呗。”

“没有没有,”没想到杨有禄竟对着蒋贺之连连摆手,还挤了个比哭更难看的笑,说,“不过几个调料瓶,朋友……朋友间闹着玩。”

看杨家父女这般唯唯诺诺、委屈求全的样子,显然阿德已经骚扰过他们不止一次。盛宁也走了上去,问他:“你店里有监控吗?”

“没、没有。”杨有禄没说以前有,但被阿德打没了。

“没有也可以报警,刚才我们都看见了,都可以做你的人证。”盛宁说。

“同志,没有用的,没有用的……”杨有禄将眼前两位仗义援手的年轻人拉到一边,用极怯、极低的声音对他们说,“我们报过警,报过不止一次,你们猜这群人统共关过几天……”顿了顿,他自揭了一个荒谬又可怕的答案,“一天也没有,一天也没关过……上午进去下午就出来了,下午进去傍晚就出来了……”

即使猜到洸州的政法系统已经沦陷,这个答案还是令盛宁与蒋贺之大感震惊。在两人相顾无言之际,杨有禄竟以迅雷之势蹲地捡起了蟑螂,在他们来得及阻止前,一下就塞进了嘴里。

然后这位爱极女儿的老汉便从地上爬起来,朝着他们作揖道:“不管你们要问什么,我们都不知道,求求你们赶紧走吧!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,我们小老百姓不想惹是非,只想好好过日子!”

他害怕得浑身打抖,眼里流出的泪,浑浊得跟开锅时溢出的米汤一样。杨彩诗也一样泪流满面,不断冲着他们乞求、摇头。

“他自己要吃的,”阿德耸了耸肩膀,垂目看看杨有禄,以一副得胜的心满意足的姿态说,“这玩意儿高蛋白高营养,补的。”

说着,他便招呼两个小弟,大摇大摆、旁若无人地从两个男人身边走过。擦身而过间四目相对,盛宁突然横出一步,挡在了阿德身前:“收拾干净再走。”

他冷冷盯着阿德,而阿德也回望着他,毒蛇似的目光却带着轻轻松松的笑。他准确地喊出了他的名字:“盛宁,盛检。”

“你认识我。”盛宁不由蹙眉,知道他是检察官还敢当面放肆,可见这群人已经嚣张至极。

“何止认识你,这位也认识啊,晶臣三少爷么。”为表自己真的大有人脉,阿德特地俯身在盛宁耳边说了一句,“替我向你们段检察长带声好。”

“你还认识我们段检?”盛宁又细了细眼睛。

“当然认识了,段长天么,老熟人了。”

“早说,原来是大水冲了龙王庙。”听闻对方与大领导相熟,盛宁的脸色当即缓和一些,他对阿德说,“你跟我来。”说罢,转身即走。

见对方态度明显好转,只当跟以前那些办案人员一样,被自己顶头上司的大名唬住了,阿德不禁得意地露牙一笑,也跟了上去。

围观群众一见阿德便鸟散而去,两人走出面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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