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二章 谢兰你不能……
简一说:“因为我怕你不要我。”
谢兰跟他讲道理:“我现在没有说不要你。”
简一又变成了小鹌鹑,整个人蜷缩在她怀里。醉酒让他的体温升高,他温热细腻的皮肤贴在谢兰的脸上,抱在怀里像抱着一个小暖炉。
谢兰拍拍小暖炉的背,小暖炉睁着眼睛,慢慢地就困了,他就这么在谢兰怀里睡着了。
第二天酒醒,简一什么都不记得了。他只记得自己喝完了那杯难喝的白酒,之后的事情如雾里看花,他使劲想也想不起记忆的碎片。
谢兰已经不在这里了。简一出了卧室,阿姨已经做好了饭,温在锅里。
他一个人吃完饭,一个人看电视,一个人等着谢兰回来。其实也不能算他一个人,毕竟还有小宝陪着他。
可小宝不会说话,也不会理他,他还是希望谢兰可以过来。
但谢兰没有。
杀青后,简一变得无事可做。
他不爱出门,也没人找他玩,他就自个儿在屋里看电视,然后等谢兰。
谢兰觉得他这样不行,主动开口说要送他去上学,没想到简一说:“我不去。”
谢兰说:“新学校肯定没人欺负你。”
简一摇头,把自己摇成个拨浪鼓:“不要。”
谢兰跟他保证:“要是有人欺负你,你告儿我,我给你出气。”
没想到简一还是拒绝:“我不想去。”
谢兰的耐心就那么点儿,这会儿已经告罄:“不去读书你去干什么?你现在只有小学文凭。”
简一很天真地说:“陪你睡觉。”
“如果以后我不需要你陪我睡觉,你去干什么?”
简一低头,沉默一会儿说:“跟我爸爸一样。”
哦,那就是趁着还年轻,陪别人睡觉,然后再生个不知生父生母的小简一,把做鸡这事搞成家族产业。
谢兰说:“你要是去读书,选择可多了。”
简一却说:“没有。”
“怎么会没有呢?”谢兰不解,“最差去厂里打螺丝都行。”
简一摇摇头,不说话。
谢兰退了一步:“我给你请几个家教,你跟着学,到时候去考试,总行吧?”
简一还是不肯:“老师会骂我,也会打我。”
谢兰说:“不会骂你也不会打你,我保证。”
简一一旦犟起来是怎么都说不通的:“会的,偷偷地拧我,又疼又没有伤口。还有针,针扎在身上也很痛的,还看不出来。”
谢兰问他:“那你有没有别的想做的事情?”
简一说:“没有。”
他觉得人生就是这样,稀里糊涂地就过完了。爸爸常说做人不要活得太明白,宁愿麻木也不要痛苦。
爸爸活了33年,而他没有爸爸那么厉害、聪明,所以只需要努力再活10年就好了。活到28岁也差不多了,再活就没意思了。
所以作甚么要读书呢?到时候别人又打他骂他。现在有谢兰,可万一读到一半谢兰不要他了呢?他知道自己不是读书的料,别人可以很快弄明白1+1=2,可他还要数手指。
进厂钉螺丝是好,但是他要是学不会怎么办?他连演戏都演不好。而且他以前被锁在房间里时,听爸爸和客人聊天。爸爸说他以前去工作,干了三个月老板都不给他钱,还是要他陪睡。
世道就是这样啦,简一想,做鸡就做鸡吧,这辈子干这行,下辈子就可以做一只真正的鸡了,最好是野鸡,在山野里最快活。要是谢兰下辈子变成一株不会动的的兰草,他就每天守在她身边,换他来保护她。
谢兰跟他说不通,就随他去了。
虽然简一不肯再读书,但他还是挺喜欢看书的。谢兰不来找他的时候,他就去街上转转。这里很少能碰见在路边论斤卖书的商贩,书店的书他嫌贵,所以经常会溜达回去,把习敏叫上一块儿挑书。
有一回两人挑了本海子的诗集,海子的介绍在折叠的封面处。
原来他真名不叫海子,死在25岁,卧轨自杀的。
“轨是什么?”简一有点好奇。
“应该是轨道,火车想要开起来,路上就得建起轨道。”习敏说。
“轨道是什么样的?火车又是什么样的?”
两个人都没见过。但习敏的书上有火车和轨道。两人看了半天,简一说:“咱们去看火车吧。”
从这里坐车一个多小时,可以到大桥底下,桥上就会有轰隆隆驶过的火车。
于是周末时,两个人就坐着公交车一路到了桥底下。底下是个斜坡,长满了深到小腿的杂草,往下是泛着绿的河水,站在岸边往下看时,却看不见底。
简一有些害怕地往后退了一步。
桥上,有长长的正在驶过的火车,轰隆隆地想着。
简一感叹:“海子要卧轨,是不是得翻到桥上去?”
习敏说“也不一定,不是所有轨道都建在桥上。”但她们也找不到其他的轨道了。
这时节,正是夏日。有几个小孩结伴来下水游泳。路过她们两时,有个男孩问:“要不要来游泳?”
两人都摇头,于是他们去下水了,笑声隔着老远传了过来。
看了会儿火车,习敏觉得没意思,就跟简一说回去吧。
两人起身准备离开,下水的那些小孩却突然吵起来,然后很快就四散着跑开了。
简一看见水里面有个不断浮起又沉下的小黑点,他还没反应过来,习敏却突然说:“报警!”
她知道简一有一部诺亚基,两个人还一起摆弄了好久。简一总是会带在身边,有时候谢兰也会给他打电话。
简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,还是把手机拿出来给习敏。习敏很快拨通了警察的电话,告诉他们这里有人落水了。
挂断电话,习敏把手机往简一怀里一塞,就跑了过去。
“你不要着急,我们已经报警了——”她大声地喊道。
水里的黑点还在挣扎。
“你不要动,放松,可以慢慢浮上来的!”但是黑点听不懂,他不断沉下去又不断浮上来,很快就没力气了。
习敏看得着急。她想下水但又不会游泳,简一更不用说,他是个在儿童区游泳都得靠小孩教的旱鸭子。
“警察怎么还不来?”习敏快哭了,她满河堤地找长竿,找不到,什么都没有。
这里偏僻,也没有大人路过。
简一脱了鞋,试探着往水里踩,踩不到底。看不清河底的绿水像是狰狞的鬼脸,他吓得又把腿收了回去。
习敏又给警察打了电话,对面说已经出警了,但要时间,问她周围有没有其他人可以求助,或是有没有什么可用的东西。
没有,什么都没有。
那个黑点沉下去,很久都没有浮上来。
绿色的河水漾起的涟漪打在岸上,又很快归于平静。小孩的衣服还散落在岸边,他也没有机会穿上了。
时间在走,一秒一秒地往下走。她们两个站在岸边,是最无能为力的两个普通人。
简一扯扯习敏的袖子:“走吧。”
习敏深深地看了他一眼,猛吸了一口气,反手抓住他:“走!”
两个人跑上河岸,最上面是一条小路。头顶上的火车轰隆隆地开过,一条鲜活的生命在轨道之下消失,沉入幽绿的河底。
回去之后,习敏发了烧。简一来看她时,她