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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十二)我是说你在下面

 

有被义父亲手教导过的过人武学,有常人远不能及的过人耳力。

何况这间破烂的草屋,根本无法隔绝什么声音。

他听得出那一声似哭似泣的长长呻吟是义父的声音,他听得出屋中只有两个人。他就跪在门口,他听得出屋中的另一人就是让义父发出那声呻吟的人;他就跪在门口,他听得出屋中的另一人是如何与义父关系匪浅、举止亲密;他就跪在门口,他听得出义父是怎么允许屋中的另一个人为自己清洁、打理好一切;他就跪在门口,他听得出义父潜藏在轻蔑下的默许与纵容。

他听得出义父要带那人走。

而那人,在唤义父。

义父。

一模一样的称呼。

凉意从舌尖泛到全身,山风一吹锥心刺骨的冷,岑伤冷得全身都要哆嗦起来,但是不行,他不能让义父久等。

义父还需要他。

所以他带着新月卫们,跟了上去。

点玉在这座山中生活了十几年,自然是对大大小小的路径烂熟于心。在他的领路下,不过一炷香的时间,一行人就来到了山脚处,一路顺畅易行,全然不似岑伤爬山时的艰难困苦。

点玉停下了脚步,抿了抿唇,依依不舍地收回了捏着月泉淮衣角的手,漂亮的双眸凝望着月泉淮的背影,眼底渐渐泛上一层薄薄的水光。

“义父……就是这里了。”

月泉淮抬起头,打量了一圈四周。身旁绿叶萧萧,草木葳蕤,一派山林中自然的风景,并没有什么不同。

他抬脚,迈了出去。

没有任何阻碍,顺畅无比。连零落的雨丝也不曾被截断,依旧静静地落在他的肩上。

月泉淮转过身,看着点玉。

岑伤带着新月卫,一个接一个地与点玉擦肩而过,平静而自然地走过这段并不长的距离,陆陆续续站到月泉淮身后,毫无阻碍。

“义父……”点玉咬了咬唇,忍住眼里的水光,抬起脚向月泉淮走去。

一步。

两步。

就在点玉脚尖落地的一瞬间,紫色的光芒倏地腾空而起,形成一道牢不可破的光幕,强劲有力地将点玉重重弹撞至旁边的松柏上。光幕扶摇而上,与四周聚拢而来的紫光汇合成一只倒扣的大碗,将点玉牢牢扣在这片山林之中,再离不开分毫。

就是这样。

紫色的光芒在无形的屏障之上流转着。点玉挣扎起身,跌跌撞撞奔来,手掌重重拍在紫色的光幕上,却只听“嗡”地一声,光幕上赫然闪出金色的“卍”字符,点玉一声痛呼,握着自己的手腕弯下了腰。

每次都是这样。

他幼时就被父母抛弃,姑婆庵里的姨姨们养大了他,但六岁时,就因为他的特殊体质,他被姨姨们送到了这片深山里。

他哭着,喊着,求着姨姨们不要。

姨姨们看着他,面带不忍地看着他。

旁边少林和尚们已经站好了位置,是几个老头,还有几个年轻和尚。他还小,哭着求饶。可和尚们只是面带怜悯地望着他,携手发力,于此地种下那道紫色的阵法。

他哭着不要,不管不顾地扑向姨姨们,可那道阵法残忍地将他弹开了一次又一次。他一遍又一遍地撞在树上,一遍又一遍爬起来求姨姨们带他走。他一声又一声哭喊着,可换来的回应只是一声又一声的劝慰。

“宝宝,听话。”

姨姨们流着泪,劝他。

“乖乖待在这里,听大师们的话,姨姨们会来看你的。”

姨姨们蹲在光幕的那边,哄他。

“宝宝乖,听话,你要待在这儿,你待在这里才可以,知道吗?姨姨们会给你送吃的用的,你好好在这儿生活,啊。”

他哭哑了嗓子,拼命拍着那道看似薄弱却坚固无比的阵法,只拍得手掌红肿麻木,几欲渗血。

姨姨们抹着泪走了。老和尚带着小和尚们也走了。他呆呆地坐着,流着泪坐着,痴痴地凝望着他们的背影。姨姨们没有回头,老和尚们没有回头,只有一个小和尚回头看他一眼,眉目秀丽,面若好女。

他记住了。

他记住了他们,他记住了姨姨们的话。他会乖,会听话,会等着姨姨们来看他。

姨姨们也真的来了。

她们给了他吃的,给了他用的。可是当他哭着求她们带他走时,姨姨们就总会沉默不语。她们给他带了吃的,给他带了用的,也仅仅给他带了吃的用的。

后来,姨姨们来的也少了。

他也慢慢长大了。

他无数次尝试过破除这道阵法,激得金乌之力一次又一次波动。可他得到的不过是一次又一次被弹开,一次又一次重重地撞到树上。

一次又一次。

他在树上刻下了记号。

他长大了,那颗被刻得密密麻麻的松树也长大了。他已经不再做无谓的尝试,知道自己此生都离不开这座深山,可他偏就那么巧,遇到了一个从云巅坠落的人。他终于遇见了此生唯一的光明,难道这道光明又要弃他而去么?

点玉绝望地抬起眼,漂亮的眼眸中隐有水光闪烁,长长的黑发因刚刚的撞击披散下来,乱在腰间,深深地衬出一身浅淡的青色。

“义父……”

他祈求地唤着,希冀地唤着。

月泉淮早在点玉被阵法所阻之时就沉下了眼眸。他冷冷盯着眼前流转的紫色光幕,其上金光灿灿的“卍”字纹照亮了他黑暗幽深的瞳仁。月泉淮冷哼一声,抬起手掌,紫色的暗光在他的手间萦绕,渐渐凝聚成一轮紫色的明月。月华运转,暗光闪烁,如同裹挟风雷般激射而去,轰然撞上那道牢不可破的阵法!

光幕迅速转动起来,“卍”字符金光大作,如同少林中的金刚罩一般牢牢护住身下的光幕。金色的光芒与紫色的月华针锋相对,互不相让。月泉淮冷哼一声,五指成爪,用力抓下,紫色的明月顿时光芒大盛,如月落人间,光华夺目,眨眼间将执着的“卍”字符撞作一片金色的碎雨!

脆弱的光幕顿时寸寸开裂。点玉抬起头来仰望着天空,那只扣住他十几年的大碗碎裂的模样倒映在那双清澈的眼眸中。裂缝延长,变大,点玉只觉得耳中一道清脆的声响,紫色的阵法宛如被打碎的冰块,“咔嚓”一声,顷刻间碎成漫天点点光辉。

紫色的碎光宛如点点萤火,飘飘摇摇的,缓缓从空中坠落下来,好像天上下了一阵紫色的雪。点玉有些茫然地抬起手,似乎想要接住些什么,可那点点紫光只是在半空中就如同死去的萤火虫一般消失了光华,暗暗淡淡地,消失不见。

那道禁锢他人生十几年的阵法,那道坚不可摧的阵法,就这么不见了么?

就是这样?

就只是义父的一挥手而已?

点玉茫然而不可置信地看向月泉淮,漂亮的眼眸里满是怔愣,他定定地望着月泉淮的方向,试探着,小小地迈出一步。

那道平日里都会出现的紫色光幕再也没猛地出现将他重重弹开,好像他此前被禁锢的十几年都不过是一场漫长的噩梦。点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,看了看身旁再熟悉不过的草木枝条,那颗被他刻得密密麻麻的松树就在他右手的方向。点玉又看了看月泉淮,鼓起勇气,再次小小地迈出一步。

那颗松树被他抛在了身后。

双脚踏上陌生又熟悉的土地,点玉一时间热泪盈眶。他打量着身边的草木,那是他隔着阵法用目光描摹过无数遍的植物。他无数次幻想过自己真的能够站到它们身边的场景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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