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8节
风拂过,刚打苞的菡萏晃着纤细的枝干在碧波中亭亭而立。哗哗的流水声中时不时传来一阵阵清脆婉转的嬉笑声。
蹲在鹅卵石滩岸上的藕荷色身影锤了锤后腰,一边有模有样地洗着衣衫一边同身边的妇人说笑。
“李家媳妇儿,我最近身上有些不爽快,总是气闷烦躁,心中就像堵着一块大石。下面更是难受,每到日落就忍不住想要……”说着,那缠着褐布头巾的妇人也忍不住咬了咬唇,“你家那位再怎么说也是爷们儿,我拉不下老脸过去的,李家媳妇儿,不如你得空帮我问问……”
听了这话,洛宁也忍不住脸颊一红,她将皂角迅速贴近那墨蓝衣衫上来回划过,忍不住敷衍地吭了一声回应范大娘。
“还有我,李家妹妹,我儿子都两岁多了,还没断奶……两个人来回磨得我那儿都肿了,你问问李大夫可有什么法子!”
“啊?好,我得空就问问。”面上的红晕顺着耳根爬到了脖颈。若是从前听这些妇人说道,她定然是懵的。可和知韫哥哥成婚三月,她却是知道的,为什么范大娘会说总是想要,为什么刘家嫂子说是两个人……
怕等会儿那些妇人们又问出什么石破天惊的话来,洛宁只得涤了两遍衣裳,端着盆落荒而逃。
沿着河畔,清香的气息氤氲鼻腔,洛宁不由得顿住脚步,缓缓喘息。从盛京离开后,怕她触景伤情,知韫哥哥带着她去了湖广的云梦泽畔。
就这样,断了的线像是被重新接上,他们在这里安居,在这里成婚。镇上虽不如京城繁华,不过洛宁却是喜欢这种安逸舒适又放松的生活。
在这里没有人认识他们,知韫哥哥在罗安镇上开了一间不大不小的医馆,她在一旁给他取药材写方子,病人多时给他打打下手,或者阴雨天闲暇时,就在后院里给他做几身衣裳。
若是爹娘尚在,见到他们这样应是极为开心的吧,洛宁如是想。
端着衣裳推开门,入门便见他在院中晒着草药。自从离开那多事之地,他就再也没用过穆广元的脸的。洛宁唇角微弯,每日回来都见到他在家里等着自己,这种感觉是她从未体会过的。
或许,这便是家的感觉吧。有了他,她才有安身一处。
“怎么出去洗衣裳?我说过等几天从牙婆那买个丫头,这些粗活儿珍儿就别做了。”他停下动作,从她手中接下装着湿衣的木盆。
“我闲着也是闲着,就想到西边的湖畔看看荷田。后来我每次从那路过,就见邻居的几个姐姐在那儿浣衣,她们叫我,我就过去了。”
洛宁随他一起晾着衣衫,笑道,“夫君,再说叫别人洗你的衣裳,珍儿心中多多少少也是有几分吃味儿的。”
“珍儿。”他倏地顿住,目光微滞,握住她冰凉的手,“你的手是抚琴握卷的手,如今虽然不如父亲母亲在时,可跟了我,也不能让你吃苦。”
“等得空我就去东市的牙行,买个合适的回来。”见洛宁迅速垂下眼帘遮住眼底的羞意,他带着洛宁进了堂屋,“前几日我在上云岭采药时见到一颗两人合抱的梧桐木,到时再给你添只琴。珍儿可还会弹《阳春白雪》?”
“当然,那是阿娘教我的,纵然一年多了都没再弹过,我还是记得的。”洛宁眨着杏眸,促狭笑道,“不过,我更喜欢听夫君弹奏《凤求凰》。”
李知韫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,唇角的笑意淡了些许,“《凤求凰》是司马相如为娶卓文君所奏的求爱之曲。不过后来,难道珍儿不知文君和相如终归是恩断情绝,相逢陌路?”
“可最初时,司马相如是深爱卓文君的。不论后来如何,当初司马相如为文君奏《凤求凰》时,悠长婉转情意绵绵的曲调却是真的。”
咀嚼着他的话,洛宁上前抱住他的,下颌贴到他温热的胸膛前,水润润的杏眸含情脉脉地看着他,“夫君不愿替珍儿弹奏《凤求凰》,该不会是怕自己也会像司马相如那般,对珍儿始乱——”
谁知话还未说完,洛宁倏地眼前一黑,李知韫微微俯身,环住纤腰以吻封缄。
是他
湿热的气息从耳畔蔓延至脖颈, 留下红梅点点。云消雨歇后,洛宁缩在李知韫怀中,漫不经心地玩弄着他的指节, “夫君,等生辰那日,我想回一趟湖州。”
耳畔的气息绵长舒缓, 洛宁转过身来看进他漆黑静默的眼眸,“虽然父亲就给的钱财都被姑母拿去了, 可我这还有一些,要不趁着回去祭拜爹娘的时候, 我们再去看看铺子吧。”
“珍儿觉得这里不好吗?”他抬起下颌放至洛宁的颈窝, 从后摩挲着那对灵动美丽的蝴蝶骨。
“也……也不是, 不好。”听得他话中的不舒坦, 洛宁暗自叹了口气, 她脸上的红晕未消, 且又是夏日,轻纱帷帐中免不得热意翻涌。
“就是, 我想着, 离家许久,也该回去祭拜爹娘了。知韫哥哥,我们一起回去吧。”
“好,且等几日。近来湖广巡抚约莫要到云梦了,我得先将西境那边进来的药材收购了再说……还有。”他黑眸闪烁,神色凝重,“铺子的事, 珍儿暂且不要操心了。”
“今后外面的事都由我来做,珍儿就且在家中等着我回来就好。”
“到底是什么药材, 还得防着官府?”洛宁对上他的眼睛,带着些许质问。
“不过是一些西境的珍贵药材罢了,因着价格压得低,若是直接进入中土,会扰乱当地的药材秩序,官府也不放着不管。”
家中长久经商,洛宁也是知道这个道理的,只不过她心下依旧有些苦涩。
似乎知韫哥哥到哪里都能要顾及他的事业,从前在京城是,如今到了罗安镇也是。洛宁默了几瞬,继续缩到他的怀中。
前不久他刚从京城回来,也是一身的伤,硬是挨到申州时才肯告诉她。
那日随他出盛京时,街头巷尾的烟尘燹火,还有不计其数的伤患亡者……直到今日,他们都成婚了,虽然他仍同年少时对自己那般温润怜爱,可他还是不肯透露当初在京城做的是什么大事。就像方才,若是不问,她还是不知道他在做什么。
天气渐暖,洛宁也换上了一身圆领的雪青色薄纱长衫,里间穿着藕荷色抱腹和丁香色马面裙。如瀑般的长发也早已挽成低髻,浅浅插着两只银雕素簪。
她垂眸看着膝上的琴,琴身上雕有缠枝莲花纹路。洛宁抬手轻轻拨了下琴弦,嘴角勾起一抹浅笑。本欲等过生辰前回湖州一趟,却不想临行前日,她腹中干呕,躺在床上浑身无力。后来知韫哥哥替她诊脉,这才发现竟然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。
洛宁心中自然是又惊又喜,却也忍不住一阵后怕,前几日还在和知韫哥哥巫山云雨红烛帐暖……成婚将近四月,她本以为自己体质寒凉,不易有孕,故而也没往那方面想过。
这下好了,有了身孕,知韫哥哥怕她出去磕了碰了,竟然不知从何处找来了一口大缸,还在里面栽满了莲叶粉荷。
“李家媳妇儿,你在家里吗?”洛宁放下琴过去开门,见刘嫂子挎着一竹篮的荷花站在门外。金黄的余晖镀在她的身上,连那篮子里的粉荷都镶了一层金边。
因着是邻里,洛宁将人迎进屋,又让小丫头杏儿上茶。
“我说这几天怎么不见你出来看荷花了,原来是有了身子。哈哈,”刘嫂子打趣道,“李大夫还真是宝贵你,那时我揣着我家振哥儿时,还和他爹一起下田插秧儿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