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节
笑声混含讥讽的言辞,众目睽睽下,漆夏犹如捆绑着被火烘烤的鱼,浑身疼痛却动弹不得。她问了好几个人,都没有谁愿意和她一组。
那天的阳光很刺眼,刺眼得让漆夏想掉眼泪。
青春期的女孩子总是有那么点自尊心的,即便她已经很努力地忽略那些声音了,但还是控制不住地难过。
她也不想变胖,但是不打针吃药病又不会好。曾经她也试着生病时减少吃药打针的次数,但后果就是病情加重,打更多的针吃更多的药。
还有啊,每次去爸爸的店里帮忙后,她都会洗澡换衣服,身上根本没有鱼腥味,他们为什么要造谣?十五岁的漆夏,不能理解这种莫名其妙的恶意。
漆夏沉默着,泪水已经在眼眶打转了。
静静呆了一会,她决定去找老师帮忙,看看有没有人和她一样“被剩下了”。也是这时,不远处传来男生的对话:
“阿繁才来啊?干什么去了,没精打采的样儿。”
男生淡淡嗯了声,光听声音就觉得他很困:“昨晚熬夜看球,起晚了。”
“哈哈那怎么办,参观海洋馆你还去吗?”
他的声音还是懒懒散散的,“干嘛不去?岚城海洋馆全国第一,不去这趟亏了。”
“那你赶紧找人组队吧,两人一组我们都快出发了。”
“还有谁单着?”
……
漆夏知道这个男生,因为夏令营期间女生们实在讨论过太多次了。
女生们说,他是京市人身份证号110开头,爸爸是最早一批从机关辞职下海的企业家,妈妈是著名舞蹈演员,爷爷曾在空军部队开飞机,名副其实的大院子弟。出生好长得好就算了,人家还是个学霸……
随着男生到来,周围安静片刻,女生们目光齐齐聚在他身上,蠢蠢欲动。
这样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少爷,距离漆夏生活实在太远了,远得让她不敢生出一点幻想。她忍着泪转身,就看见一个清隽的身影逆光向她走来。
“等等!”
男生小跑过来,转眼的功夫就到了身旁。
距离拉近,漆夏看见他穿着白t恤和运动裤,头上戴着顶黑色鸭舌帽,干净清爽的样子。
热烈的阳光在他身上跳跃,男生扬扬下巴,自来熟的语气,说:“找到你了,七号同学。”
他的声线淡淡的,笑容却很暖,“我可以当你的队友吗?”
因为他的突然搭话,漆夏身上骤然聚集了众多目光,好奇的,探究的,还有嫉妒的……
漆夏不是那种喜欢出风头的人,这让她紧张到几乎说不出话来。
男生自我介绍说:“ 我叫陈西繁,耳东陈,西江月的西,繁星璨璨的繁。”
最终,漆夏和陈西繁组成了一队。
漆夏不会主动搭话,因为紧张她甚至忘了自我介绍。
至于陈西繁,他好像真的是来海洋馆参观的,一直举着相机拍各种海洋生物,忙忙碌碌沉浸其中。
他偶尔会问漆夏要不要帮忙拍照,得到否定的答案又继续干自己的事,买水的时候会多买一瓶分给她。
恰到好处的距离,不过分疏离,也不过分热络。
那天他们像完成任务一样,依次参观水母馆,白鲸馆……全程说的话不超过十句。
只是夏令营结束后,漆夏坐在回乙洲岛的船上,却记住了他的名字——陈西繁。
在她被孤立的时候,唯一向她发出组队邀请的男生。
回到乙洲岛一切如常,漆夏每天除了学习就是去店里帮忙,偶尔要应付班里同学的戏弄。
有那么几次,看着乙洲岛清凌凌的月亮,她会想到陈西繁。
仅仅一面之缘,他的模样却深深刻进脑海里,名字也忘不掉。
漆夏曾以为,她和那个少年不会再见,可是冥冥中好像有条线,拉扯着她走到这里。
记忆中模糊的面孔和眼前的人渐渐重合,她站起来,表情有点僵硬,说:“你好,我叫漆夏。”
互相打完招呼,陈奶奶讲了几句客套话,说漆夏初来乍到,学习和生活上让陈西繁多多照顾什么的。
陈西繁表情始终淡淡的,不知道听没听进去,答应下来就上楼了。
他的身影很快消失,漆夏猜测,陈西繁应该不记得她了。
也对,她于陈西繁精彩的人生来说只是一个过客,过去了就翻篇了,谁会记得一个路人甲呢?
想到这儿,漆夏一阵失落。
回到房间已是九点多,漆夏坐在床上整理今天买的衣物。
漆兰静对她是真的好,买了毛衣靴子等生活用品,还有一件六百多的羽绒服。付钱那会漆夏心疼得不行,坚持说不用买那么贵的,但漆兰静说羽绒服买贵的能穿久一点。
整理完衣物,漆夏从书包里翻出记账本,把今天的花销一笔一笔记上。
记账本是她在乙洲岛的好友唐荞送的,第一页写着几个大字:友谊长存,爱你,wuli夏夏(_)。
过了几日就是周末。
这天下午院子里格外热闹,漆夏趴在窗户口,看见一帮人走进陈奶奶家里,手中无一例外拿着礼物。
陈西繁混在人堆里,高高的个子十分出挑,一眼就能辨认。
因为陈奶奶的儿孙们到访,漆兰静今天放假,她买菜带漆夏回自己家。
漆兰静一家老小住在东棉小区,距离白塔巷不到四公里。六层老房子没电梯,楼道暗沉贴满了小广告,就这样的条件,每个月房租还得八千多。
钥匙扭动,门打开的一瞬间,只听屋内吵吵闹闹。
“我就要看喜羊羊和灰太狼,就要看就要看——”
“看什么看,新闻联播快开始了。”
“戏曲频道今晚唱《智取威虎山》呢。”
……
客厅内挤着几个人正抢遥控,见门被打开齐齐望来。
漆兰静笑着说:“爸妈我回来了,这就是之前和你们提过的,我二哥的孩子夏夏。”说罢看向漆夏,示意她叫人。
漆夏很有眼力见,恭敬有礼,“姑父好,爷爷奶奶好,表弟表妹好。”
一大家子态度不冷不热,曹树伟淡淡嗯一声继续看电视,表弟曹蒙比漆夏小一岁,在京大附中上高一,表妹曹玉才上幼儿园,各自喊了一声表姐就跑去玩了。
漆兰静的婆婆催促,“既然回来了就去做饭,愣着干什么!”
漆兰静让漆夏看会电视,她拎着菜去厨房了。
这间七十多平的房子原本是三室一厅,后来牺牲一部分客厅和阳台空间做隔断,改成了四居室。这样一来客厅尤其狭窄,沙发上已经没有位置了。
漆夏打算去厨房帮忙,她从卫生间洗完手出来,正巧撞见姑父曹树伟站在厨房门口和漆兰静说话。
“自家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,就非得做好人接个烂摊子是吧?”
漆兰静低头洗菜,“那怎么办?我二哥走了孩子没人管,夏夏没成年总不能送福利院去吧。”
“你当初狠狠心全塞给你大哥不就成了?”
“大哥也难,家里两个女儿上中学,再加一个阿圆压力也不小。夏夏都来了,也不住家里,你少说两句。”
曹树伟抽烟,不耐烦的语气:“不住家里,那吃饭上学不得花钱啊?你那几万块工资够花吗?”
思及此,漆兰静叹气。她也时常问自己,每个月好几万的工资为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