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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8章

 

郑茂勋说:“我怕个鸟,你生不生气又不关我事——前面的车你到底走不走!!”

他刷刷把车窗降下来,手伸出去比了个结实的中指。

早高峰堵得人均暴躁,一辆胡乱变线的车就能突然激发路怒症,郑茂勋在车流中猛按喇叭,陈文港识时务地闭上嘴,这次没有纠正他的行为——他是坐车的那个,聪明人从不招惹司机。

到了公司,这阵路躁终于退却。郑茂勋冷静下来,在办公室屁股磨椅子。他到底也没道歉,反而成了件如鲠在喉的事。这时想到他还欠陈文港一个人情。

既然许下了,郑茂勋不会不认帐。

上午干完了手头工作,闲着没事的时候,他给陈文港发了个联系方式。

剩下一段消息还没编辑完,陈文港便推门进来,疑惑地问:“这是谁?”

“……正要跟你说,我一个朋友。”其实是同学的同学,郑茂勋想了很久才从自己的人脉库里挖出来的,“他好像也喜欢男的,介绍你们认识一下。”

陈文港这下真的愣了半天,不确定是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。

郑茂勋自作主张:“没说你们一定能成,你可以和他先交个朋友。”

“……”陈文港啼笑皆非,“你跟谁学的乱点鸳鸯谱?”

“我是一片好心!”郑茂勋咳了一声,“正常我才不爱管这种闲事!只是凑巧有个同学喜欢男的,最近也失恋了,我看有朋友张罗着要给他介绍新的,正好你不也一样?”

陈文港作势关门出去。

“等等!”郑茂勋跳起来叫他,“真的,他条件挺不错的,你认识一下又没坏处。”

陈文港拿他没辙。回到自己工位上,居然真的收到好友申请,备注名“戚同舟”。

他不知郑茂勋是怎么和对方沟通的,陈文港本能觉得这位二少爷不靠谱,想解释两句,但通过以后,这位戚同舟同学半句话也没多说,似乎同样为了人情敷衍了事。

既然如此,多一事不如少一事,陈文港便佯作不知,彼此默契地躺了列。

何家骏那条新闻在网上闹了两天也就不了了之。

社会新闻层出不穷,有后续报道说何家赔了笔钱,服务员同意私下和解。

再然后就没下文了,陈文港不觉得特别意外。

这社会有光亮的一面,也有阴暗的一面,不管好是不好,每一天就这样运行着。

这天是他预约去看医生的日子,天公不作美,头天夜里就下起瓢泼大雨。

到早上,雨势终于小了,但还没有停的意思。

他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去医院,拿着伞,打了辆车,一早悄悄地走了。

黑云压城城欲摧,天气糟糕,就诊的人却一点不少,在医院里挤挤挨挨如过江之卿。

郑家有家庭医生,也有固定的私立医院,但去那里等于没有秘密,一对帐单就知道他看过什么科。自然,看精神医生并不算丢人的事,只是他还是不想为人所知。

精神科室单分出来,单独在一栋楼上,患者密度稍低。

饶是如此,做完各项检查,跑上跑下也耗了整个上午。

看诊的医生五十多岁,耐心听完他自诉,说起话也慈眉善目:

“惊恐障碍一般是由焦虑情绪引起的。它有可能无缘无故就会发生,也有可能因为某些特定的场合让你紧张,还有相当一部分患者,是经历了亲密的人重病或离世,因为长期的精神压力激发对死亡和失去依靠的恐惧。你说你的父亲十年前过世了,不排除和这有一定关系。那时候的创伤可能藏在你潜意识里,长大之后突然发作,也是有可能的。”

陈文港把手放在膝盖上,笑了笑。

这其实也是老生常谈,他久病成医,听过无数遍。

母亲去世他还太小,父亲去世的时候,让他明白什么叫天塌了。

但那时候他还有勇气往前看,他的生命里还有朝阳,不是残破的一团。

霍念生是他失去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
她又翻了翻检查报告:“你是植物神经紊乱,不属于器质性疾病,不放心的话可以再去心内科查查。按我的意见,不想服抗焦虑药也没问题,吃点谷维素和维生素b1,再给你开瓶阿普唑仑,急性惊恐发作的时候吃一片就行了。最主要的还是那句话,保持乐观的心态和健康的作息,少碰烟酒咖啡,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。你能积极寻求治疗,相信很快就能痊愈。”

陈文港起身道谢。

他提着装药的小塑料袋走出医院大门时,雨终于住了,天空仍是灰白的,空气几分凛冽。

每到下雨天,老城区孱弱的排水系统总是岌岌可危。街边积着一洼洼的水,倒映着行人来去匆匆的脚步,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太多表情。没有患者喜欢在医院长久逗留。

穿过人行横道,过了马路,一辆轿车驶过。

陈文港猝不及防,被溅了半身的水。

也得亏他脾气好,什么都没说,只是往道路里侧躲了躲,拧身上湿淋淋的衣服。

老街路况不好,也是没办法的事,到了雨天,稍微一过车就成水帘洞。

肇事车辆却去而复返,慢慢地又倒回来。

车窗落下,露出俞山丁的嬉皮笑脸:“陈老弟,真对不住!你这是来看病呀?”

俞老板务实得很,有钱的时候是“先生”,没钱的时候是“老弟”。

陈文港听得想笑,他走过去,俞山丁一条粗壮的胳膊架在窗上。

副驾座位上扔着一大袋药。医院的袋子是半透明的,里麵包装盒模模糊糊,只能看出个颜色大小。但那些药并不难认,大部分是老年人慢性病的处方药。

俞山丁往陈文港手里瞥,却没辨认出他拎的是什么。

“你这一身都怨我了。”俞山丁咧嘴一笑,“你去哪?我送你。”

“没关系,不用了。”

“上来吧,我得负起责任呀。你这样去打车都不好打,没素质的司机要拒载的。”

他没有把那一兜药拿开的意思,陈文港便绕去后面,一拉车门,愣了。

他没料想霍念生也在车里。

霍念生今天穿得很商务,黑漆漆的董事套装,暗色领带,像刚开完公司会议,膝盖上放着平板,密密麻麻的文字。陈文港自觉移开视线。

霍念生在跟下属讲电话,但并没拦着俞山丁自作主张。

陈文港犹豫了一下,还是坐到他身边,关上车门。

俞山丁今天开的不是霍念生那辆张扬的劳斯莱斯,他问陈文港去哪。

陈文港又犹豫一下,却不是回郑家,报了个律师楼的地址。

这是金城一家知名律所,他要去见的是郑秉义的御用律师。

这种大律师平常忙得很,难得安排出时间,临时要改无疑不便,给人添麻烦。

霍念生终于挂了电话,笑着和陈文港打招呼,仿佛只是稀松平常捎一个朋友。

“你和俞老板刚刚一起谈了笔大生意?”陈文港问。

“其实是这样,前阵子我和他打赌,他输了,愿赌服输,给我当一个月司机。”

“我也是迫于无奈。”俞山丁豪爽大笑。“其实头些年我生意失败,险些破产,当时只有霍总愿意注资,拉我一把才算东山再起。我隻好故意输给他。”

霍念生笑骂:“你还是省省吧。”

陈文港配合地露出一点笑意。

俞山丁自来熟,又插科打诨了几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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