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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49)

 

曲綦琤转头看到杨季敏站在后面,尷尬地推开尤恩,「老师……您怎么可以跟着小安胡闹?」

「这怎么是胡闹呢?」杨季敏面无表情地说,「当年我害死了自己的妹妹,所以我负起照顾她的女儿的责任。现在小安害你失去生育小孩的能力,自然该让她负担你下半辈子的幸福。」

看到曲綦琤为难地咬着下嘴唇,尤恩的心突然动摇了起来,彷彿过去几年来的坚持,只是泡沫,稍不注意便消散无踪。

她把曲綦琤拉到身后,挺直了身体说,「你不要逼她。」

「我只是想让你能得到救赎。」杨季敏直视着尤恩说。

尤恩最讨厌的就是这种老是待在别人羽翼下,被保护的无力感。她衝动地脱口而出,「我不需要用这种方式得到救赎。与其强迫她不快乐的和我在一起,我寧愿放手让她快乐的过日子,我自己独自承担那份内疚。这对她才是真正的幸福。」

「既然如此,我就不勉强了。」杨季敏的眼底闪过一道狡黠的光芒。

当尤恩发现自己被耍的时候,她转身看着曲綦琤,只见后者带着温柔和煦的眼神看着她,其实她的救赎一直都在,只是她视而不见。

「你这个老滑头。」尤恩回头伸长了手指着杨季敏说。

「小安,你让舅舅太伤心了。以前好歹还会喊我叔叔,现在竟然开口就是这种不敬的称呼?」杨季敏又恢復了一如往常的温和表情。「那么……你愿意听我说说往事吗?」

「我才不要成为你的救赎。」尤恩哼了一声,走出房间。

在走廊上,曲綦琤拉住尤恩,「小安,顽皮要适可而止。」

「想缅怀往事,没有咖啡怎么可以?」尤恩牵起曲綦琤的手,大声地说,「我们下去等着喝咖啡、听故事吧。」

如果说杨季敏不在的时候,有什么最让尤恩想念,就是这满屋子的咖啡香。因为常年在外游歷各国,杨季敏学得了一手煮咖啡的好功夫。也因为这门功夫,让尤恩在还不知道什么是可乐的时候,便已经从咖啡里头摄取咖啡因了。

尤恩和曲綦琤并肩坐在流理檯旁,看杨季敏熟练地操作着维也纳咖啡壶。透明的水从金属壶经过真空管流进玻璃壶,酒精灯的火被盖上之后,真空管的液体里变成咖啡流回金属壶。旋开金属壶上的小水龙头,香醇的咖啡缓缓流出。

杨季敏拉来一把椅子坐下,左手拿着咖啡杯,右手手肘靠在流理檯上。直到喝完咖啡,始终一言不发。

知道这种挣扎的过程是很漫长的,尤恩没有催促,只是静静地等待。

杨季敏彷彿下定决心般地放下咖啡杯,才娓娓道来,「那一年,我知道你要出生的消息,特地在预產期前一个月就结束工作要回来。但是,有一个正在巡回演出中的乐团,指挥突然发生意外,他们的团长来情商我去救场。因为那位团长是第一个给我机会登上国际舞台的人,对我有特殊意义,于是我答应了他。回国的日期也因此延后了半个月。终于确定行程,也通知了你的母亲,却在前一晚,因为参加乐团的庆功宴,没赶上隔天一大早的飞机。」

他叹了口气,「那一班飞机在降落前失事。所有的人都以为我搭上了那班飞机,却不知道飞机坠海的时候,我还躺在床上因为宿醉起不来。你的母亲得知飞机失事的消息,急急忙忙想赶到机场去了解情况,途中你父亲驾驶的车子发生擦撞,因为情绪紧绷加上撞击,让你的母亲早產。后来发生的事,你已经知道了。」

即使经过这么多年,死讯这种事,依然令人难以啟齿。

听完这番话,尤恩忽然想起印象已十分淡薄的父亲。他是否也为了自己驾驶的车子发生擦撞,导致妻子早產,而懊悔呢?

对于母亲的死早已没有深刻感觉,此刻的尤恩才能以冷眼旁观的态度看待这件事。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,并没有让她感到轻松,反而更觉得人生无常的无奈。一个人的生命,在一连串的意外结合之下而消逝。看起来每个人似乎都没有错,可是,每个人又好像应该承担一些责任。即使是她这个当时仍未出生的人,好像也成了推波助澜的一份子。

「从那时候起,我无时无刻都想着,当初如果我搭上那班飞机,也许是件好事。至少我不需要活着承受死去的人的痛。我想,你的父亲必定怀着和我一样的心情,才会那样痛苦。在你外婆的葬体上,我曾经提过要把你接过来照顾,但你的父亲狠狠地拒绝了我,还要我永远不准再去找你。所以,领养你的时候,我没有勇气向你坦白我们的关係。只能希望长大成人之后的你,可以理解我的心情,然后接纳我。」杨季敏放下咖啡杯,步履蹣跚地走出厨房。向来温文尔雅的男人,在此刻失去了优雅,一瞬间变得像迟暮老人般衰弱。

沉痛的往事,如果深埋在心底,外表还能装出坚强的模样。一旦将这些伤痛都摊在阳光下,便失去了偽装,让人无处可躲。

「你会怪他吗?」曲綦琤担忧地问。

「这样怪来怪去的很无聊。我不想干这种无聊的事。」尤恩故作轻松地说。其实,她的心情是复杂的,复杂得不知从何理出头绪。

「或许,他是希望你能对他发一顿脾气。这样至少他的心里会好过一些。」

「像那天你对我生气一样吗?」尤恩俏皮地对曲綦琤眨了下眼睛,「我会考虑一下的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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