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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4节

 

沈落枝今日穿了一身金蛮人的衣裳——她出来时很匆忙,大部分东西都没有戴在身上,那沉甸甸的衣裳也都丢在了院子里,所以她没什么衣裳穿,只能穿金蛮人的衣裳。

金蛮人的衣裳都是利落的贴身皮袄长裤,皮靴皮衣,没有琐碎的襦裙,紧身的衣裳勾出她纤细的腰身,行动间颇为利落,头发随意垂束在身后,随着她的动作飘荡,她的个头在蛮族人里算很矮的,白白嫩嫩,像是头灵动的粉嫩小羊羔,从帐篷外走进来,耶律枭一见他,便被她的羊角蹭了一下。

沈落枝一抬眸,耶律枭又被她眼底里清澈的光给晃了瞬。

大奉的明月,天真又美丽,皎洁的让人不忍脏污,脆弱又温软,让他不敢加力,生怕伤到。

耶律枭在那一刻,突然间明白了大奉人为何总要尊那套繁文缛节,这等明月玉人,自当值得人一路捧回来,高悬于心间的。

不管是什么样的礼节,她都受得起。

耶律枭想起他当初将沈落枝抢回来时做的事,手指缓缓摩擦了下他的弯刀。

而这时,沈落枝已经端着一杯酒走到了他面前,她将骨杯放到文案上,自然的坐在他的对面,撑着下颌与他笑道:“耶律枭,这是我酿的酒,我们大婚之日饮用,你尝尝,如何。”

耶律枭被她脸上的笑意晃了一瞬,幽绿的眼眸缓缓地落在了她的身上。

沈落枝撑着下颌望着他看。

今日耶律枭穿着玄色麟甲兽皮,外披同色毛氅,抬起眼眸来时,墨色发丝垂于腰侧,幽绿的眼定定的望着她,耳旁的红色垂丝在帐内火光下闪着泠泠的光,更衬得眉目妖冶,郎艳独绝。

他的目光看过来时,像是要将沈落枝抽筋扒皮,看透她的每一寸肌理一般。

沈落枝心口隐隐有些发毛,她维持着撑着下巴的动作,含笑看着耶律枭,努力的演一个坠入爱河,没有脑子的天真郡主。

她演起来挺合适的,岁数小,连摘星都被她唬住了,若是她再长几岁,怕是就没那么容易取信于人了。

“来寻孤,何事?”

沈落枝状似苦恼的垂下眼睫,过了片刻后,才道:“我的那几个丫鬟和侍卫,你能不能,在我们成婚之后放他们回去?让他们回江南,替我给父母捎个讯息,我既已成婚,便不当瞒着他们。”

耶律枭自然知晓大奉人的规矩,大奉人重情,祖祖辈辈都生活在一起,以族群为重,不似他们金蛮人,打到哪里,死到哪里。

“准。”耶律枭垂眸,饮了一口烈酒,道。

他想杀了那几个人,但沈落枝既然肯心甘情愿留在他的身边,他放人回去也无妨。

忠心跟随他的人,他自会厚待。

“今日怎的不高兴?”沈落枝很快察觉到耶律枭的不同,平日里耶律枭与她相处,总想着亲亲抱抱她,看她的眼神都是灼热的,今日却一直避开她的目光。

“在想事情。”耶律枭垂下眼眸,看着他面前的地图,道:“最新的商队来了,孤要去换一些东西,听闻,大奉的裴郡守也会去,枝枝,想去看一看吗?”

沈落枝在听到“裴郡守”这三个字时,心头巨颤。

再见裴哥哥

相见

她下意识地以为裴兰烬是她未婚夫的事情暴露了,但是转瞬间又记起,裴郡守这三个字,是方才摘星在帐篷内提过的。

耶律枭根本没见过裴郡守的真人,否则他看到画像的时候就会知道,那根本不是沈落枝的哥哥,而是纳木城的裴郡守。

他现在还不知道西疆的“裴郡守”,就是被他挂在墙上的“沈居正”。

他只是听过帐篷里的两人对话之后,记上了那位“裴郡守”而已,他现在是在试探她的反应。

耶律枭甚至应该都没听说过“裴郡守”的真名与年岁,裴兰烬行事一贯低调,耶律枭又是个西蛮人,不可能打进纳木城里,所以两人虽然都地处西疆,但并没有什么交际。

既然耶律枭不认识,那就足够她胡扯了。

“裴郡守也去呀。”沈落枝脸上涌起些许怀念的神色,她小小的叹了口气,说道:“我幼时瞧见过裴郡守呢,是个很温和的人,曾与我父把酒言欢,我此次来西疆,便是来拜见裴郡守的。”

她在言语间把裴郡守描述成了一个“长辈”的身份。

耶律枭眼眸里闪过几丝了然——原是叔辈。

帐内烛火融融,两人言笑晏晏,所有试探都隐匿在烛光照不到的昏暗里,明处浓情蜜意,眉眼暗藏杀机。

“耶律枭,商队都是卖什么的?”说话间,沈落枝的脸上浮现出些许好奇来,又涌动出了几分不好意思,她青葱一样的指尖轻轻地抓过桌面,像是迟疑了很久,然后才小心地看着耶律枭,问道:“你知道,裴郡守去商队,是想做什么吗?”

小羊羔听话乖巧,只是问几句话而已,耶律枭自不会为难她,便道:“商队走南闯北,有很多东西,卖什么的都有,女奴,男奴,赤京的武器,大奉的珠宝,游牧的牛羊,南蛮的巫蛊,各种珍奇事物,只要你出得起价格,就都能卖到。”

“以往金乌城与他们合作,都是买卖盐巴与生铁,和一些药材。”耶律枭道:“西疆上抢不到的东西,都能从他们手里买到。”

而耶律枭没抢他们的原因也很简单,这群行商十分记仇,抢过他们一次,他们就再也不会和金乌城的人做生意了,断了后路,不值当。

“至于那位裴郡守为何会去——”说到此处时,耶律枭脸上闪过几分冷沉,他道:“孤不清楚,孤只是知道,邢家军的人随着那位郡守一起来寻行商了。”

邢家军。

沈落枝是听说过的,大奉西疆由邢家人镇守,邢家军都是骁勇善战的好儿郎。

耶律枭的金蛮队伍与邢家人交战多次,自然与邢家人互相敌对,他提到邢家人,不会有任何好脸色。

裴哥哥为何来寻行商队伍呢?裴哥哥若是知道她丢失,应当第一个来寻她才对。

沈落枝的念头一闪而过,很快又压下去。

她来不及多推想裴哥哥的事,现在最重要的,是如何哄耶律枭带她去看看。

“这么多好玩儿的东西呀。”沈落枝脸上的好奇与向往越发浓郁,她像是饿肚子的猫儿,左拧右拧后,终于忍不住,向案前一探身,小声问道:“耶律枭,你带我去好不好,我保证,我会一路听话的。”

她迫不及待的想见到裴哥哥,她的计划一直都差那么最后一环,她缺少强健的兵力,若是能与裴哥哥联合,她就能将金乌城都屠戮干净。

“本也是要带你去的。”耶律枭捻着那骨杯慢慢的啜饮,不知想到了什么,语气越发轻缓:“行商队伍里,应该有很多你想要的东西,待到我们婚嫁的东西都置办齐全,我们便办喜事。”

金乌城里除了帐篷与砂石,没有任何东西配得上娇贵的郡主,所以耶律枭打算带她去瞧一瞧,看见好的,便都买回来。

他贪图她的美色时,只想磋磨掉她的傲骨,折掉她的羽翼,让她永生难以离开,但当他去喜爱她时,又觉得这贫瘠的城邦配不上大奉的月亮。

她肯为他落下,他就给她最好的。

不爱的时候,是掠夺是占有,爱的时候,是追捧是呵护,情爱两字,是能跨越千山万水,奔你而来的。

说话间,耶律枭将杯中冷酒一饮而尽。

很烈的酒,他问:“这酒叫什么名字?”

看不出,这样柔顺似水的女子,竟能酿出这么烈的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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