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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节

 

半截娃娃乳臭未干,窝在炕头上小小一坨,却正经八百端坐着,炸着黄毛,仰着小脸儿跟人说什么“一二三”。

秀兰婶子噗嗤笑出声,抬手就往他腮上掐了一把,搓冬瓜似的揉了一回,“到底是念过书的,说话忒板正。一家人说什么求不求的,再这么见外,我可要恼了。”

秦放鹤:“……”

嗯,这副深入骨髓的打官腔要改正。

他立刻从善如流地换了口吻,再开口时,俨然带了一点浑然天成的馋,从老成世故到稚嫩天真之间的转换毫无心理障碍。

“我看婶子养的好鸡鸭,能不能卖我两只母的,留着下蛋吃……再者进城谋个生计……”

说着,就从怀里掏了荷包出来。

古代科举是脑力和体力的全方位较量,眼下先得把这副病歪歪的身体补起来,不然上辈子死在职场上,这辈子怕是要死在考场上。

以他当下的身家,最实际的营养品非鸡蛋莫属。

养鸡就挺好,什么瓜皮菜叶都吃得,实在没有了,还能自己啄地皮翻虫子虫卵吃。等以后老了,不下蛋了,熬个老母鸡汤也极好。

从生到死,安排得明明白白,母鸡听了都感动。

“什么买不买的,几只鸡……”

“婶子听我说完,”秦放鹤知道她是好意,却不愿意继续白嫖, “老话说得好,救急不救穷,如今我家里怎样,您也是有数的。不瞒您说,我日后必然还要读书,一应花费海了去……”

原身父亲还在时,没少念叨科举相关事宜,根据原身的记忆,科举第一步就是找保人、缴保费,各方加起来足足白银二两!

二两银子!

听着不多对吗?可寻常庄户人家自给自足,一年忙到头见不到银光的时候多着呢!

光这一条,就足够把九成以上的老百姓拦在考场之外。

窗外的磨刀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了,静悄悄的,耳畔只余风声呼啸。

秀兰婶子怔怔瞅了秦放鹤半晌,跟看陌生人似的,老一会儿才又重新坐回炕上,叹道:“唉,你这孩子,叫我说什么好……嗨!”

“当年你爹还在的时候,帮了乡亲们多少!旁的不说,光每年省下来那些地税就够了,再不提带娃娃们读书识字的事!

就说你大海哥,若不是你爹教他略认得几个字,拾掇出个人样儿来,哪里能谋下如今的好营生?大家伙儿都领他的情,单冲这个,便是养鹤哥儿你一辈子也是应当的。”

大海是她的长子,因识字又本分,在镇上粮店谋了个小小管事,如今也讨了浑家,养下儿女,三不五时还能接济父母兄弟。

念书确实费钱,可白云村再不济也还有十来二十户,每年每家略凑一凑,还供不起一个读书人么?

村里老少爷们儿还没死绝呢,弄个不到十岁的孩子自己谋出路,传出去叫人戳脊梁骨!

秦放鹤静静听着。

或许是炕烧得太旺,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口一点点热起来,然后这份热量又化作暖流,静默而迅捷地涌动在四肢百骸。

待秀兰婶子说完,秦放鹤才垂下眼睫,轻声道:“我晓得。”

故去的秦放鹤之父是十里八乡唯一的秀才,素性谦和,与人为善,大家伙儿都极敬重。

前人栽树,后人乘凉,如今秦父故去,这场持续多年的恩情便都回馈在秦放鹤身上。

若是真正的秦放鹤,自然没什么好说的。

然而他不是。

“我晓得。”

所以受之有愧。

猪肉白菜大包

秀兰婶子强行以绝对赔本的价格出售两只正当壮年的母鸡,附赠半口袋麸糠口粮。

内核是个成年人的秦放鹤很有些羞愧,心跳加速,脸红得发烫,但还是收下了。

被社会磋磨过的人才会明白,有的时候,所谓“要强”其实没想象的那么重要。

一时低头不要紧,只要还得起。

鸡很肥,壮且有力。

甚至在秦放鹤伸手时兜头扇了一翅膀,换来母鸡们近乎讥讽的豆豆眼。

满头鸡毛的秦放鹤:“……”

如今可真是手无缚鸡之力了。

除了买鸡之外,秦放鹤还想去镇上看看。

自打秦父病重,就由村长作保,将家里的田地租给其他村民种。大家伙儿感念秦父恩情,且怜惜秦放鹤幼小,每次都多给租子。可饶是这么着,也是杯水车薪。

一共就一两多银子,能不能撑到他下场都是个问题,更别说二两保费。

总得寻个进项。

白云村甚小,一概铺面皆无,只偶尔逢年过节有挑着担子的行脚商来踩一脚。倒是几十里开外的镇上,逢五逢十赶大集,周围若干村落的百姓都往那里去,据说很热闹。

最要紧的是,镇上有方圆百里内唯一一家书肆。

秦父一生止步于秀才,留下的藏书多是《三》《百》《千》之流启蒙类,再多不过四书五经的孔孟圣人言。

秦放鹤迫切地需要借助书肆展柜来了解时局,窥得这未知世界的一角。

“我家也攒了些鸡蛋、柴火,正好初十去赶集卖了,”秦山把胸膛拍得梆梆响,“就坐咱自家的牛车,四更五更天出门,当日就能回。”

白云村群山环绕,山路崎岖难行,但凡出发晚一些,就要在路上过夜了。

十月初十一大早,繁星满天,甚至狗都还没醒,睡眼惺忪的秦放鹤裹着旧棉袄出门,兜头就被冷冰冰的空气激得直打哆嗦,活像被扇了几个嘴巴子。

好冷!

牲口一动就要吃草,又多开销,况且单独一户人家的量太少,容易被压价。故而都是户一组轮流出车,将自家攒下的柴火、鸡蛋,甚至运气好抓到的野鸡兔子之流放到一处卖,回来再算钱。

车里堆了几家足足几十捆柴,几筐用麦秆小心铺垫的鸡蛋,一大罐今早刚挤出来的羊奶,满满当当。秦放鹤就缩在那里面,搂着大筐,看着四周浓重如墨的夜色漫开无边无际。

倒也暖和。

待秦放鹤坐稳,秦山才利落地跳上来,牛车微微一震。

“入冬了,城里好些人家爱摆宴,听说有的一天竟要用几十个鸡蛋,好阔气!平日不过一文钱一个,贱的时候两文钱三四个也是有的,如今却要三文钱两个,着实贵了……待到年前后直至正月底,两文钱一个还没处买呢!”

能多挣好多钱!

娘说过年要包肉蛋饺子咧!

少年的快乐很简单,说这话的时候他兴奋得满脸通红,一双眼睛都放着光。

秦放鹤含笑听着,目光从那些鸡蛋上划过:三文钱两个,就算都卖掉,辛辛苦苦攒十天半月,平均每家每户也不过二三十文钱而已……

民生之艰,可见一斑。

夜色浓重,所幸月色不错,映在脚下的白霜上,折射出满眼碎钻也似的光芒。

不同于现代社会随处可见的柏油路和预制水泥路,古代只有官道才能跟“平坦”“宽敞”挂钩,剩下的都充分体现了何谓“世上本没有路,走的人多了,便有了路”,硬生生踩出来压出来,舒适度可想而知。

“吱呀~吱呀~”

车辙碾过冻得梆硬的路面,偶尔打滑,颠簸严重,更甚坐过山车。

秦放鹤第一次坐这种车,没经验,脑袋不断跟车壁亲密接触,砰砰作响,头晕脑胀之余收获几个大包。

秦山开始全神贯注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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