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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3节

 

“喂?”

“杨晓北,你总算接电话了。”电话那头语气很是急切,“你这一天去哪儿啦?电话也不接,微信也不回!”

“我不是杨晓北。”

“啊?”那边的人愣住了,“不是,我没打错号码吧?!”

“没有。你找他什么事?”宋思衡问。

“哦哦。吓死我了。他没事吧?我昨天开始就联系不上他,以为他出什么事了。”

宋思衡微微垂下眼睑,喉结滚动一圈,轻声说:“没什么大事。你是他的?”

“我是他队友。我们今天有队内练习赛,他一直没回来,也联系不上,急死我了。”

宋思衡声音压低:“他生了点病。最近可能没办法回去了。”

对面的声音一下炸开了:“什么?生什么病了?!要紧吗?!”

“还在检查,你不要紧张。”宋思衡努力平复自己的语调。

“哦好,那就好,有人照顾就好。不过他有个快递到了好几天了,我估计是他填错地址了,给寄到学校宿舍来了。要不你来替他取回去?”

宋思衡沉默了两秒,然后回答:“好,你把楼栋和宿舍号告诉我。我明天上午去拿。”

“7栋608。男生宿舍你上楼一直往里走就是了。”

“嗯。”

宋思衡把电话挂断。

窗外的风愈演愈烈,在这雾蒙蒙的天气里,楼下树木摇曳,花草晃动,人间的风景变得模糊不清。

-

巧的是,这头电话刚挂断,宋思衡自己的手机便响了起来。屏幕上弹跳出一个熟悉的名字。

宋思衡看清后,立刻接通了来电。

“喂,ti。什么事?”

电话那头的男声先是顿了顿,然后才开口:“上次你让我查的那个人,有下文了。”

宋思衡的呼吸停滞了下,看了一眼病床上的杨晓北。然后他垂下眼睑跟电话那头说:“什么下文?”

“是这样,我重新筛查了一遍跟他同龄、有相似背景的学生,查到了一个叫`凌小北`的男孩。”

“凌小北?!”

“对,冰凌的凌,大小的小。”

宋思衡再次回看向病床上的人,他似乎仍在沉睡。

宋思衡思忖片刻,最后走出了病房:“你继续说。”

“他的经历刚好跟你说的这个杨晓北能无缝衔接上。这个凌小北,五岁的时候被启蒙教练选拔进了市训练队。从那之后,他的成绩一直很好,还拿过少年比赛的冠军。”

“嗯。”宋思衡应和了一声。

“然后,他十五岁去参加了全国星河杯选拔赛,拿到了一百米和两百米自由泳的两项冠军。赛后他被国内知名的职业教练相中了,带进了队里。”

星河杯选拔赛。宋思衡听到这个比赛愣了愣,恍惚间想起了他去北市出差时,在立源体育馆的杂物间看到的海报。

“但是,奇怪的点来了,他十五岁的时候,在一次队内比赛结束后就突然退队了。”

“退队了?”宋思衡屏住呼吸好几秒,然后才追问。

“对,他之前的成绩都还挺不错的,结果突然就退队了。而且队里也没有出什么通告,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走了。”

宋思衡微叹一口气:“你继续说。”

“然后,这个人大约有三年没有任何公开消息。直到他十八岁,才有一点新的痕迹。我在一家课外辅导机构的报名名录里查到了他的名字,应该是在为进大学准备。从此之后,凌小北这个名字就消失了。”

“你的意思是”

“很有可能,他在十八岁成年的时候去改了名字。用杨晓北这个名字进了江大的游泳队。”

宋思衡约有半分钟没有说话,缓了好一会儿才开口:“知道了,谢谢。”

窗外的天一下暗了下来,似乎又有一场暴雨等待降落。乌云卷积,气压很低。楼下的樟树有鸟雀盘旋飞过。

宋思衡站了半个小时,脑子里一直在回放刚刚ti电话里说过的话。

直到窗外落下了第一滴雨,在窗沿上留下一个深色的水印,很快远处有雷鸣声幽幽地传来,宋思衡才转身回了病房。

杨晓北仍旧躺在那里,除了规律跳动的监护仪曲线,没有其他证据能证明他的存在。

宋思衡走到床边,倚着床轻轻坐下,他伸出右手,轻轻托住了杨晓北的右掌。留置针长探进皮肤,他的掌心很凉,宋思衡的心里也下起雨来。

如果

当天晚上,李恪请了两个轮班的护工,严肃地要求宋思衡回家休息。宋思衡这才第一次离开医院。

不知不觉,宋思衡身上的衣服已经浸满了消毒水的味道。眼睛发红,眼眶也微微下陷,下颌的胡茬疯长,看起来着实有些颓废。

他原本准备去过公寓直接洗个澡睡个觉,但不知道为什么转头驱车去了东郊别墅。

被清扫干净的东郊别墅,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住人,推开门时更显得冷冷清清。客厅的百叶帘半开着,冷白的月光被格栅切割成了细长的剑刃,劈在了光洁的地面上。

两个单人沙发隔着两尺远,前方的电视漆黑一片。

宋思衡只打开了一盏客厅的吊灯,整个空间总算有了一点伪装的暖意。环顾四周之后,他沿着楼梯往下走去。地下室的健身房,杠铃片还没有归位。

宋思衡抬眼扫视,发现健身房靠天井开窗处的桌上,摞着一些整理好的杂物。最上面放着一个白色的小盒子,扁扁的,小小的。

宋思衡忽然发觉这盒子有点眼熟。上次别墅大扫除时,保洁大约是忘记带走了,把它丢在了这里。

他走了过去,顺手拿起那个盒子,抬手轻轻晃了两下,里面哗啦啦作响。

盒子表面像是被钥匙之类的硬物刮过,黑色的字已经完全看不清楚。

他打开盒子一看,里面装着两板药片。一板六颗,有一板已经吃完,只剩下铝箔的包装。包装上用中性笔写了几个字:一日两次,一次两粒。是杨晓北的笔迹。

他明明不止一次地见过这个盒子,却没有一次仔细看清楚。

宋思衡握着那板药片,双腿像是灌铅般沉重。他缓缓蹲下身子,地下室没有开大灯,只有天井透进来一丝微光。

-

春天到了,墙根不知是不是跑进了野猫还是松鼠,一夜窸窸窣窣不得安宁。

这一晚宋思衡睡得很浅,做了一整晚的梦。

梦里,他回到了杨晓北带他去的那个古旧的游泳馆。只是这次没有温热的夕阳照耀,整个游泳馆极其阴冷,四周的墙壁微微渗进水来。

宋思衡一个人跳进了深不见底的泳池,池水冰凉。他努力回忆杨晓北教他的自由泳的细节。

提肘抬臂,然后高肘抱水,转肩,带动髋转动,大腿带动小腿打水。

宋思衡抬眼看不见池壁,越游越觉得脱力,好像四肢都被冻僵了,动作逐渐变了形。然后是一阵巨浪涌来,宋思衡来不及抬头换气,就被一下卷进了深水里。

他被旋涡淹没,无法呼吸,张开嘴发不出一点声音,伸出手去也抓不到一个人影,然后是极强的窒息感,像是有人死死锁住了他的喉咙。

五秒后,宋思衡被噩梦惊醒,呼吸急促无法平复,他呆呆地看着天花板。下一秒,他飞速地拿过床边的手机按亮。

呼——看清屏幕后,宋思衡长舒一口气,没有医院的紧急来电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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