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做个好梦

 

还有七个小时我十八岁,唐江说的。

他说我和唐诚同一天生日。

记忆中唐江的脸出现的时候他说我五岁,五岁就五岁吧,每年我都掐着指头数我多少岁,去年十七岁今年十八岁。

十八岁能出去打工了。

我把斧头扔地上,跨过刚劈的一小摞木头站地埂旁,今天晚霞真好,整个山头都是亮闪闪,我能看到家里架在房顶上闪着光的热水器。

热水器是唐江捡来的,他说修一修还能用,但我每次洗澡不是被烫的吱哇乱叫就是不出水。唐江个傻逼。

这边离市区十三四公里,一天只有一趟车。我明天就要走。

捆了柴背着往回走,路上遇到了小黄,狗尾巴摇的像小时候玩过的手搓竹蜻蜓,一圈一圈旋转。

小黄是条土狗,还是个野狗。

我腾不出手,站着用脚轻轻压了压它的头,它吐着舌头身子往我身上搭。

我和它玩了一会,太阳落下去,山头不再亮闪闪,我说再见,小黄。

绕了一点路去了唐三四家,唐三四是村里办假证的,专门给我们这种黑户。

根据我观察村里黑户有三种,一种是以前超生孩,不敢见人落了黑户,一种是未婚先孕嫌丢人孩子落了黑户,还有一种是“外面来的”,成了黑户。

我应该算第三种,因为我记得有段时间我爸不长唐江这样,睡的也不是这样的破烂屋子。

我敲了敲院门,大红铁门咯吱一下自己开了,没锁,我把柴取下来放门口,从院子进去。

“唐爷。”我喊。

左边卧房亮着灯,我走过去听见一阵哼哧哼哧的叫床声。

我退开找了个小木凳坐院子里吹风,太阳一落山天气一下子失去温度,胳膊上鸡皮疙瘩突突往外冒。

选的凳子凸起的钉子拉屁股。

过了一会唐三四出来了,头顶冒着热汗到他工作间给我取身份证。他工作间不允许人进去。

“拿去。”他扔给我后又进了卧房。

我看到开关门时候李鑫裸着身子给我抛媚眼。她曾经就是未婚先孕。

我又背起柴,天黑透了,摸索着走。

回去唐江倚在个烂摇椅里抽烟,裤管下面空荡荡的。

唐诚啊啊的乱叫,我把路边顺手抓的几多小花塞他指缝里,他看着我流口水傻笑。

“小黄。”我叫他。

李娜在厨房炒菜,我进去把做好的菜端出来,饿死了,抓着几根土豆丝往嘴里塞,唐江拿起鞋子往我背后砸了一下。

我在身上抹了抹手捡起鞋子又扔他身上,“少几把发神经。”

“我是你老子!”

我没管他抽风拽着唐诚到饭桌前。

饭桌也是唐江捡的,唐江自从腿没了就热衷于翻垃圾桶,村里有个集中扔垃圾的地方,唐江是常客。

这桌子不知道谁家的,放三碟菜一个小蛋糕已经满了,刚捡来桌子支架缺了个螺丝,我削了个木棍插里面,就是折叠不起来了,但不影响使用。

李娜把面端出来,唐诚看着面又开始啊啊叫,我喂他吃了一口。

饭桌上安静了一会,我说:“明早六点走。”这是和他商量好的。

唐江哼了一声:“住哪。”

“和唐凯一起。”换成李娜来喂饭,我大口扒着面。

“哼,出去可别忘了家里还有个娘老子,挣的钱够吃饭睡觉就行,其余的都寄家里来,你看不上给你娘老子花钱,总还有个弟弟。”唐江说。

我扒饭间隙嗯了一声,如果我不答应唐江就会拿碗砸我头,我总不能真揍老子。

吃完饭分小蛋糕,李娜拍开我的手说:“要去外面了啥吃不上,让弟弟吃。”

我看着她不说话,唐诚颤颤巍巍的把他盘子里的端给我,“哥,吃。”我挖了一点吃了,李娜剜了我一眼。

“谢谢弟弟。”唐诚啊啊傻笑起来。

唐诚和我睡一屋子,我往尼龙袋子装衣服,他坐在床边看着我,我听见李娜在外面嘀嘀咕咕骂我。

“不睡觉吗唐诚。”我抬头看他一眼。

“睡。”唐诚笑着要往床上倒,我拉了他一把把他摆正。

“我明天要走了,你乖点知道吗。”我从破烂衣柜深处掏出条裤子,这条裤子里有我自己攒的钱,五百多块,我摸了摸卷好塞进尼龙袋。唐诚啊啊回应了我几声。

等收拾完行李唐江李娜早睡了,家里没电视,电费能省就省,甚至有时候只点蜡烛。我躺在唐江的破烂摇椅里看了会星星,我终于要离开他们了。

即使是一小段时间,那也很好。

突然我感到腿边蹭了毛茸茸的一团,我看到小黄来了,他的尾巴还是摇的像竹蜻蜓。

“傻狗。”我伸手叫他,他呼噜噜舔了半天,“明天我就走了,你也乖乖的。”

小黄好像听懂了使劲蹭着我的腿,脚边暖烘烘一团,舒服的我睡着了。

五点的时候对的手表闹钟响了,四五块买来的简单电子表,能看时间能对闹钟,还不费电续航一两年,就是不防水。

我从厨房掏了两个馒头。小黄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,村里静悄悄的,鸡都没叫,我拉着尼龙袋没声的往出走,出门看见唐凯抽着卷烟蹲在门头。

“走嘛。”我说。

“走。”唐凯有个破行李箱,没我那么寒酸,他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,行李箱轮子骨碌碌响。

走了几十米,我转头看着越来越远的破屋子,矗立在将亮不亮的远处,十几年身上磨出的厚厚的茧,随着距离的变化忽然就变淡了,变轻了,世界变大了。

我歪斜的扛着袋子的腰直了起来,加快脚步跟上了唐凯。

唐凯是村里的光棍,看着有五十几岁,很早就出去打工,我今年十八,跟着唐凯出来混口饭吃,找个出路。

我想着不能真烂在那里,我会死不瞑目。我从小是黑户,上的村里小学也没个正式学籍,就那么硬塞进去,也没人管我,初中直升也在村里,也就那么上下去,一直到考高中,我考不了,不念了。唐江也没打算让我读高中考大学。

我坐班车的次数寥寥可数,踏出村子的次数寥寥可数,以破烂屋子为圆心,最远的半径是到旁边的村子里打工摘果子赚钱。还是骑着嘎吱吱叫的破烂自行车往返。

我晕车晕了个半死,刚上车吃了个馒头,没一会囫囵全吐了,呕的我胃抽搐。唐凯个杀千刀,本来我就恶心,他还坐我旁边抽烟,我想把烟塞他屁眼。

呕了半天依着车窗睡了,一觉醒来太阳在落山,车还在行驶,但是高楼多了起来,我还依稀看到了铁轨。

高铁我只在上学时候老师放的视频上见过。

在行驶的车里看日落也是第一次,没有亮闪闪的山头和反光的热水器。

哗哗哗。感觉像洗澡。

日落之前到了汽车站,我扛着尼龙袋跟着唐凯,唐凯叫了辆出租车,我跟着他坐进去,原来出租车里面是这样。

出租车往目的地飞驰,灯火通明的街道和直插天际的摩天大楼刺的我眼睛干疼干疼,可能是这辈子第一次见这么多灯,眼花缭乱到我头晕目眩。

唐凯在个巷子里租了个小院,亲戚闲置的房子,八百块一个月。到了地方往里走路灯都是坏死的样子。他给我在放杂物的屋子里刨了个坑让我先睡一晚明天再收拾,以后就住这屋。房租一个月收我三百五,衣服我洗,饭各吃各。我说行,没问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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