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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末过后的周二,景元带彦卿去唱片公司上第一节声乐课,彦卿还有一部分唱片合约没有签,顺带一并处理了。

景元一进公司大门便觉得氛围有些怪怪的,从前台接待到声乐老师都看着他们俩默默笑,笑意中带着一丝“我懂”的意味。

彦卿进教室上课,景元站在教室外的长廊上看娱乐新闻,果不其然,他们这几日同进出工作室与外出吃饭的照片,被公司安排的狗仔抓拍了个遍,他在观景电梯里为彦卿拍嗝的情景还被拍了个大特写——真是离谱了,那电梯当时离地面好说都有十几层,他才放松了警惕,这些狗仔上天入地的本领,简直可以去拍碟中谍了。

此外,公司自然也买了几轮热搜词条。景元一打开常去视奸的八卦论坛,首页有一半的帖子都在讨论云在高天主唱与这位神秘少年的关系,公司明显下了水军,故意在高楼里放料,以猜测的口气暗示这是空降的新成员。

景元看得太阳穴直跳,打电话去骂符玄。符玄虽然是个新上任的,却也很不客气地骂回去:“景老师,有本事您去骂营销总监、骂老总!”

景元只是一口气下不去,和符玄互相骂了几句后便消气了,他软化口气,向符玄道歉,又问:“不能赶紧给他安排上助理和住宿?我不说炒作的问题,我这几天带着他在工作室,都没办法专心写歌。”

彦卿在,景元不好意思昼夜颠倒、废寝忘食,写不出东西时也不好意思揪头发,明明内心已经崩溃得想要以头抢地,表面上却还得无事人一般保持博学温柔的前辈形象。偏生彦卿这孩子有些敏感,这几日在工作室内将存在感降到最低,抱着书架上拿来的一本流行音乐史看,出门上厕所都蹑手蹑脚的,生怕惊扰了景元,将他的灵感给吵飞了。景元怀疑彦卿看出他压力大,甚至看出他写不出歌了,只是没说而已。

这样下去,不仅景元有些撑不住了,对本就在适应新环境的彦卿也不健康。

符玄忙道酒店已经订到了,这周末就能入住,助理也一直都在待机,只是不想打扰景元,才没有让其跟过去。

景元是不用助理的,他出道时尚未成年,理应有助理管理他的工作日程与衣食起居,但其时公司财政拮据,景元出道第二年,云在高天盘活了半个公司,这才有机会为他配备助理。那时他正是十六七岁,对于自立的成人世界充满了憧憬,便拒绝了公司的好意,这之后十多年,景元也习惯为自己规划,尽量像个普通人一般不依赖他人,独自生活、出行。

景元想了想,说:“算了,我先问问他需不需要助理吧。”

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,彦卿又是孤儿,想来更是不需要旁人照料,只是景元知道他没在城市生活的经验,需要别人教导一些近似常识的生活知识。

挂了电话景元继续看八卦论坛,找了个最高的楼,将里头的狗仔偷拍照全选,保存到自己手机上。

——这就是景元急着让彦卿搬出去的另一个原因了。

他意识到他有点喜欢彦卿。

景元读中学时,明着单恋过的只有同班的女生,那时搞同性恋还是犯罪行为,在仙舟联盟执法最严格的地区,甚至会判死刑。因此,虽然他意识到,他对男性也有别样的情愫,却从来不敢表现出来。

景元初三那年暗恋他的同桌。那男生会拉小提琴,景元会弹钢琴,一次偶然的聊天中,景元得知同桌与他一样:虽然最初是被家长逼着学琴的,之后却渐渐沉湎于古典乐的美妙。两人一拍即合,组了个二重奏组合,经常在放课后一齐在音乐教室练习。

一起弹琴,弹累了便谈天说地,景元很快便喜欢上了他的同桌。

景元不敢做任何出格的事情,实际上,自从他意识到他喜欢男生,他便比一般的直男更加收敛,连男同学之间的勾肩搭背、玩笑式的身体接触,他都敬谢不敏,生怕露馅,被同学看出他有同性恋倾向。

他自然也没有表露心迹——亦没有表露心迹的必要,他的同桌在一次练习后的聊天中提到,他喜欢班上的一名女同学,而那女生正好是景元的邻居,他知道她与景元从小一起玩到大,便问景元能否为他牵线搭桥一番。

景元笑着说好,心里难过得要死。

而这之后的故事则为每一个云在高天的歌迷所知,那段失败的暗恋被十五岁的景元写在了歌词里,春雷落下的那一刻,夜空亮如白昼,景元选择放弃这段没有可能的单恋。

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,景元都没再喜欢过男性,他几乎以为他被痛苦而可耻的暗恋“治好”了——那时,虽然理论上同性性行为已经去罪化、去病化,但相信同性恋是心理疾病的,哪怕在心理学与医学工作者中都不算少见,扭转治疗更是大行其道。

他很忙碌。他离开了学校,开始以歌手的身份工作,唱片、巡演、访谈,这些事情占据了他的大脑。他是偶像,偶像的情感生活可以被公司、狗仔及粉丝任意编排,实际上却几乎不可能谈恋爱,更别说是谈一段大逆不道的同性恋情。

直到他暂停了活动,去读音乐学院,在那里他的身份是学生。虽然出道几年时他已名声大噪,但学院里的学生们见得却更多,也更热衷追捧在古典乐上崭露头角的少年天才,而非昙花一现的流行歌手,因而景元反而并没有被当作异类看待,良好地融入了校园生活之中。

在那里,他又一次产生了对恋爱的渴望。学院里很开放,校园里常见到男男、女女情侣手牵着手,绕着校园里的人工湖散步,着装打扮上不符合传统性别要求的学生也不在少数,而辅导员与教授们从来不会过问这些——都说艺术家里性少数多,但景元始终觉得,并不是性取向让人更有艺术细胞,只是文艺界的环境相对宽容,艺术也比金融、科学这些学科更让人有机会表达深藏的欲望,因此,大家都显得更敢于做自己。

景元并没有喜欢上任何人,或者说,没有任何一个人让他足够喜欢,喜欢到让他付诸行动的地步。除了偶像的身份限制,他发现他有些内化的恐同,一旦他意识到自己开始对男性有好感,他便会难以自控地感到愧疚、恐惧,越是在意对方,就越要疏远对方,因而还未成为朋友,他便已经和对方形同陌路了——而这些症状,在他暗恋女性时则完全不会出现,因而,与其说他对暗恋有心结,不如说他喜欢同性有心结。

这也许是因为他从未真正和男性谈过恋爱导致的,内心总有一种对未知与不确定感的抗拒,而身边又没有任何的参考——追女孩子不成,可以问好哥们儿、可以去向那女孩的闺蜜旁敲侧击一番,甚至还能看杂志上的两性情感专栏,再不济,也可以求助父母嘛,但如果被暗恋的学长婉拒了呢?只能去论坛上找陌生网友问一问了。

又也许……是因为他是从那样一个喜欢同性就不得不压抑自己的年代过来的,他的青春期后半已经被迫迈入成年人的世界,前半则是无尽的困惑、迷惘与担惊受怕。

在浏览同志论坛时,景元发现像他这样的人并不在少数,他又学到一个表达:“恐同即深柜”。

反过来也成立,“深柜即恐同”,说的就是他自己。

离开校园、回到成年人的世界后,景元又失去了心动的权利,但他却有了更多时间思考,并渐渐在心中明晰了他喜欢的类型。首先得是比他年纪小的——或许因为他是家中长子的缘故,他习惯保护与照顾年幼者;其次,最好喜欢音乐、与他有共同语言;性别则不限,景元深柜这么多年,恋爱一次没谈,却搞明白一件事:他是双性恋。

彦卿恰好就中了这两则条件。

几天相处下来,景元心中时常上涌的怜悯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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