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9节
“您不用说，什么都不用说！”
70年代为什么院士不能返乡，为什么时代先驱冯先生的徒弟不得不留在北极群岛。
这是不能说的沉重历史，所有人心知肚明。
上了年纪的网友们痛苦到泪目。
“我舅妈是资本家女儿，嫁给我农民的舅舅，就为了洗成分。”
“幸好我祖父祖上是三代贫农。”
“我爷爷家比楼上成分更干净，是祖上三代雇农，连田地都没有。”
……
梁军的镜头，拍摄下陈工瘦弱又顽强的苍老身影。
因为梁军，又一位默默无闻的平凡英雄浮出水面。
相比梁军哭得泪流满面，陈工倒是十分淡定。他像个孩子般高兴地给梁军展示照片。
“这是我过去的科考队友，我们都在追光，那时候啊，上面叫咱们光语者。”
“别看巴伦支堡荒凉，这里还有很多来自世界各地的艺术家、作曲家、各种体验和实验者，狗场经营者，还有荒废的煤矿工人。”
“斯瓦尔巴群岛上遍布着大大小小的城市，极昼是炊烟的宁静，极夜便是灯火的通明。小伙子！你还没见过极昼的群岛吧，老头子我下回带你见识见识！哈哈哈！”
陈工脱下防风保暖外套，梁军近距离才发现，陈工身上的衣着有多破旧。明明已经过了几十年，氧化破损的不成样子，但他都不舍得丢弃。破旧又干净的衣服，形成分明反差。
梁军眼眶微微湿润，他很想问。
前辈，现在您可以回国了，现在您回国一定是赫然成名的大英雄。
您不用再烂在泥潭里，被时代遗忘。
陈工笑的满脸春风，好久没有和人近距离畅所欲言，十分高兴地拉着梁军的手絮絮叨叨。
他看出梁军复杂的表情，豪爽笑道。
“回不去咧！”
“老头子我有媳妇儿有孩子的，回不去咧！”
梁军惊讶。
网友们也惊讶。
这么破旧但干净的屋子，他们没看见有其他人啊，怎么会有妻儿？
陈工十分骄傲地摘下照片墙的一张张泛黄照片，对梁军如数家珍。
“这是我洋媳妇儿刚和我结婚的时候。”
“这是洋媳妇儿在她国内拍的我闺女。”
“哈哈哈，你看看，我闺女小时候漂亮吧，奶乎乎的。”
梁军发现，照片很多，但有些不对劲。
没有媳妇怀孕的照片，所有洋媳妇怀孕后的照片都是在外国拍摄的。
梁军疑惑，网友们更是好奇。
妻儿都不在北极群岛么？
陈工笑道。
“咱们所在的斯瓦尔巴群岛啊，有个最特殊的地方。”
“这是世界上唯一一座判定出生与死亡违法的城市！”
网友们一惊。
梁军也眉头紧锁。
出生和死亡违法？
什么意思？
北极还不准人出生，不准人死了？
“这里的尸体无法腐烂，所以来到这里的人必须保证自己的健康。”
“待产的孕妇和患者都将被送回本国，我们能见到的就是中青年人和他们长大后的孩子。”
尸体死亡不能腐烂，所以死亡违法，必须送回国。
待产孕妇和新生儿违法，必须送回国。
这还是粉丝们头一回听见如此夸张古怪的说法，惊讶地亮起眼。
出生和死亡违法？
啊这……
这……
太神奇了！
奇奇怪怪的北极群岛科普，让网友们大开眼界。
也有粉丝很担心梁军的健康。
主播以后不能在北极娶媳妇儿，也不能生病，更不能死！条件艰苦的北极极寒之地，实在是太严苛了。
梁军只能安慰粉丝。
“我要是发生不测人没了，用不着劳烦国内申请我马革裹尸返乡，只要把我顺着洋流放下格陵兰海，顺着洋流，我就能飘回东方。”
他笑得轻松自然，就像是陈工沧桑轻松的笑脸。
网友们一时间有些恍惚。
他们竟然觉得梁军和陈工是同一类人，把青春在北极肆意绽放，发光发热，在北极尽情发挥力量，年轻，无畏，神采飞扬！
粉丝们想到陈工的英雄结局，不免心头哽咽，如鲠在喉。
梁军笑道。
“放心吧，粉丝们，有我在，我肯定会向上级组织提申请，再和陈老商量，好好给陈老安排个满意体面的养老方法。”
昔日科考英雄如今身陷囫囵，但依旧是从容的追光者，各类追光仪器不断被维修，从未结束“光语者”的使命。
陈老把数十年的“光语者”记录高清影像，郑重地交托给梁军。
年华老去一代光语者，对年轻光语者的传承！
雪龙号科考船抵达！全领导
这几天，梁军一直同陈老共住。
他白天跟着陈老一同追光，他抱着小白熊，跟着雪狼崽，打开陈老复杂又精密的仪器，开启光语者的传承。
一则则高清追光影像，连接无边苍穹与夜幕，接收来自宇宙的粒子信息。
梁军同陈老一起，坐着瘸腿的雪橇车，畅行在无边广袤的冰原，追踪天边遥挂的忽明忽暗北极光。他用前辈最传统最精准的方法，聆听地磁的脉动，追北极光的变化。
终于有一天，梁军听见轰鸣熟悉的船笛，脸上绽放开无比灿烂明亮的笑容，神采飞扬。
梁军哈哈大笑，像是孩子一样飞身扑进陈老怀里，笑得比陈老更高兴。
“陈前辈！是雪龙号回来了！”
“雪龙号回来了啊！”
熟悉的雪龙号科考船缓缓靠岸，下锚鸣船笛。东方红鸣笛声高亢嘹亮，回荡在海岸线的每一寸角落。
这是来自东方的号角！
是东方的雪龙号！
梁军眼睛明亮。
陈老沧桑浑浊的眼睛同样激射出精光，他唇瓣颤抖。
近乡情更怯。
多少年了，他作为当时最光辉的院士，冯先生的首徒，曾无数次试图靠近东方科考站，试图解释，试图寻找归国的方法。但每一回脚步临近东方黄河站，和四九城站的时候，他都退却了。
近乡情更怯，他不知道故国还需不需要他，也不知道他四十多年精益求精的追光高清记录影像，是否会成为国内的笑话。
他小心翼翼想靠近，又瞻前顾后。他全身傲骨都奉献给科学事业，但又犹豫不决。
梁军的出现，一下子将他从黑暗里拉出，拉进光亮的世界。
总部收到梁军的特殊申请，雪龙号科考船率先靠岸巴伦支堡海岸。
梁军赶紧套上基地防风保暖制服，制服上十分谨慎地挂上3713编号徽章，他激动地眼睛晶亮，赶紧连拖带拽地拉着陈老，急切地想要奔赴不远处的海岸线。
但陈老临到最后关头，又退缩起来，不好意思道。
“不了不了。还是不去了。”
“小梁啊，这，我老头子都四十多年没回故国了，我这一身邋邋遢遢，我也不知道家乡还没有亲人，老友，我这……”
陈老又开始瞻前顾后，还端了身昔日的院士形象包袱。
梁军笑骂一声，对小白熊，雪狼崽喊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