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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98节

 

霍元瑶不等她说完,便笑道:“贺将军整日都要在军营里,自然无暇分身,我不来照看一二倒不放心,我自幼就没有祖母,您虽是贺将军的祖母,却又这么慈祥,在我心里,我也将您当成亲祖母看的啊。”

她这番话,引得周氏忍俊不禁,“你啊。”

霍元瑶抿着唇笑,眉眼弯弯,两靥梨涡若隐若现,忽然抬头看向贺凌霜,“正好饭做好了,将军还没吃吧?来一块儿吧。”

贺凌霜“嗯”了一声,走过去坐下。

贺凌霜是个外冷内热的性子,遇到这么主动的霍元瑶,时常觉得她心底好、也善良可爱,也愿意跟她成为朋友。但她一直没有忘记,霍家兄妹背后站着的是赵将军府。

这位霍大人,当年服侍过一段时间先君后,后因兄长战功被派去京兆府做事,据说,当初谋反罪首谢安韫被凌迟那日,无人敢看那等恐怖场面,这位霍大人却跟所有人都不一样。

她特意讨了天子口谕去观刑,全程都没有避开分毫。

外表再怎么活泼无害,内心胆量却惊人。

“来,吃这个。”

霍元瑶主动给贺凌霜夹菜,等她尝了一口,托着腮问道:“怎么样?好吃吗?我阿兄经常夸我手艺好,我也不知道他是真心夸我,还是只为了给我留面子。”

她对自己这般好。

也许是为了什么目的。

贺凌霜笑笑,看破不说破,“的确味道很好,你兄长说的是实话。”

霍元瑶笑弯了眼,“那你就多吃点儿。”

用完晚饭,二人一同沿着河畔散步闲聊,霍元瑶踢着石子,叹气道:“至今没有捷报传来,不知道战事怎么样了。”

“很担心兄长吗?”

“嗯……也不全是。”霍元瑶摇了摇头,轻声说:“我和阿兄自小相依为命,时至今日,性命俱已当作身外之物,我早就知道此去凶险,也和他好好告过别了,与其担心,倒不如相信他。”

“霍大人倒是通透。”

“我想,我和我阿兄的心境,贺将军应该也能体会到。”霍元瑶偏头看着她,“将军若上战场,一定也会牵挂祖母吧,担心万一回不来,祖母由谁照顾。将军也明白这其中凶险,大可以陪祖母颐养天年,可世事艰难,若不这样,也许更无路可走、无处可活,与其为人刀俎,倒不如一搏。为将者守护大昭疆土,又何尝不是在守护千千万万人的祖母呢?”

贺凌霜微微沉默,没想到霍元瑶连自己的想法也能猜中。

其实在她眼里,霍家兄妹并不算无依无靠,他们虽不姓赵,却也是在将军府和那些贵族子弟一起长大的,比贺凌霜一路熬过来要容易得多。

听霍元瑶能说出这一番话,看来这霍家兄妹也没有外人看着的那般风光。

——

竹君下葬当日,京城的雨还未停。

姜青姝亲自去了,只是去的路上,雨突然有些大了,随侍的邓漪小心翼翼地给天子举着伞,宫女搀着天子,唯恐她滑倒。

但即使如此,姜青姝还是不小心一脚踩在了水洼里,沾湿了鞋袜,溅脏了裙摆。

她叹了一声。

真是时运不济。

顾及路上湿滑不安全,她才没有叫御撵,选择步行,谁知道雨毫无征兆地变大,她不可能穿着脏衣裳去,还要回去换一身。

见四周的宫人有些紧张不安,姜青姝安抚道:“无妨,还好没走远,朕先回去换一身。”

说完她便要折返。

才走几步,头顶的伞忽然高了一些。

她回头,看到从邓漪手里接过伞的张瑾,他穿着官服,面前绣着振翅欲飞的仙鹤,容颜近在咫尺。

“司空?”

张瑾个子高,自然也将伞举得高些,却用身子替她挡住了迎面来的风,将伞面微微朝她倾斜。

“陛下。”

他注视着她,垂目注意到她的鞋,“要不要臣带您走?”

“……不必了。”

“等会陛下还是要从这边走的,又弄湿了怎么办?”

她看他一眼,不紧不慢、优哉游哉地踩着水坑回去,姿态还是那般从容优雅,一点都不搭理他。

张瑾一阵哑然。

他抬手揉了揉眉心,有些无奈。

待姜青姝换了身干净的衣裳,出来时,才发现随侍的宫人侍卫少了些。

张瑾举着伞站在那儿,平静道:“臣让他们都退下,没有人看见,这样陛下当没有压力了。”

这人。

不就是又想制造机会么?

姜青姝勉为其难:“好吧。”

待走到先前的地方,他便将伞递给她拿着,蹲下身将她背了起来,深黑色的鞋履踩过水洼,官服袍角俱被泥水打湿。

他走得很平稳,手臂也用力地托着她,姜青姝伏在他背上,顽皮地甩了甩伞沿上的水珠,看着雨水溅上他俊挺的侧脸。

他闭了一下眼睛,躲她甩过来雨水,“别闹。”

“今日雨大得奇怪。”

她一条手臂勾着他的脖子,用手揪着他的衣领子,漫不经心道:“朕近日做了亏心事,今日就这般狼狈,倒不知是不是报应。”

“陛下信这些么?”

“司空不信么?”

“臣不信鬼神。”

张瑾步履从容,背着她继续走。

他从来不信。

若讲究因果报应,他应该早就灰飞烟灭、万劫不复。

莫嫌旧日云中守2

雨水淅淅沥沥地拍打着伞沿,张瑾背了姜青姝一路,这一路这么远,走起来费劲,他却将她护得很好,没有让她从身上跌落下来。

待将她放下来时,她的裙衫一点也没有湿,依然是那副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模样。

倒是他,衣摆已经近乎湿透,满是污泥。

她回身打量他:“司空身上都脏了。”

“无妨。”

他生来便站在泥泞之中,纵使后来身居高位、喜好洁净,却也洗不掉身上的脏污。

张瑾静静看着她,嗓音清淡:“能有幸带陛下走这一路,臣便是沾染脏污,也甘之如饴。”

姜青姝似笑非笑:“司空怎么学会说好听的话了?”

“看来陛下喜欢听臣这样说。”

“算是吧。”

她说罢,往前走了一步,又回头看着静静站在雨幕中的男人,他没有动,只是注视着她,那张清冷端正的脸被雨水打湿,额头、眼尾、鼻梁上都挂着水珠,狼狈,却又从容泰然。

毕竟背了她一路。

她拿出帕子,递给他:“擦一擦?”

她第一次主动关心他,张瑾怔住,下意识抬手接过,“……多谢。”他微微落睫,眸底稍有暖色,手指无声攥紧她的手帕,心绪波动。

她淡淡一笑,转身走了。

——

西边战事在胶着数月之后,终于有了新的战报传来。

不是好消息。

步韶沄于战场上重伤,正在龟兹疗伤,至今昏迷未醒。

步韶沄身为镇西大将军,又兼从二品安西大都护、安西四镇节度使,统领当地军政大权,她受伤后,由副大都护濮阳钺暂代安西事。

龟兹作为安西都护府府衙所在之处,兵力粮草足,防御严密,易守难攻,西武国虽一心想除掉威胁最大的步韶沄,却突然转而进攻碎叶和庭州,赵德元分出三万兵马支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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