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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9节

 

曹文诏没有办法,只得嘴硬道:“我们人多,贼人人少,休听他们胡言乱语。只要将他们杀光宰净,他们手中多少银两还不是任你们自取!”

官兵士气稍振,说时迟,那时快,两边骑兵来不及变阵,便猛地一下冲撞在了一起。

陈长梃武艺高强,迎面连斩了两三人,正好遇到了曹文诏。两人仓促之间战了一个回合,互不分胜负,错马而过。

如此双方互相杀透敌阵,各自降低马速,查看一下损失。结果双方损失惨重,无论曹文诏还是陈长梃都不由心头滴血。

可是,战争既然开启,由不得你儿女情长,心慈手软。两人各自整顿队形以后,再次向对方发起了冲锋。

只是这一次曹文诏长了一个心眼,将侄子曹变蛟带到跟前,两人合战那陈长梃。

陈长梃这一次双全难敌四手,与战不利,被曹文诏刺伤了胳膊。陈长梃知道若是再次发起冲锋,自己必当死于此二人之手。

自己身死尚不足惜,奈何这两万百姓,何其无辜也!想到此处,陈长梃只得无奈率军退入道蒋禾阵中。

这时候步卒才勉强步下阵型,准备与官兵交战。没想到曹文诏狡诈凶残,对侄子曹变蛟说道:“这队官兵且交于我,你带领五百骑兵去追杀那些贼人家眷,定然动摇贼人军心,一鼓而破。”

结果陈长梃、蒋禾、张三百、李际遇四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曹变蛟屠杀那些包头乱窜的百姓,而无计可施。

他们步卒之中有五百步兵本是陈长梃从这伙百姓中抽调出来的人马,见此果然军心动摇,无心作战,被曹文诏趁机杀得大败。

陈长梃只好带伤上阵,暂且抵挡住曹文诏的攻击,一边下令让蒋禾、张三百带领士卒、百姓撤退到附近山头借助地形进行防守,一边命令李际遇道:“际遇兄加入义军之前,颇有突围之法,如今官兵势大,我等难以抵挡,唯有请来二当家和主公麾下精锐,方有一战之力。我军二万余人生死,皆托付于阁下了!”

李际遇闻言,喊了几个乡党,便飞身上马,一路向榆社县方向赶来。

曹文诏用兵颇有章法,路上早布下斥候,遮断战场。李际遇奋力拼杀,死战才得以逃脱,只身赶到了二当家和张顺临时营地。

这时候二当家新败,士气低落,而张顺手中也只有八百骑兵,无力与曹文诏对抗。

没有办法,张顺咬了咬牙道:“二当家,这两万百姓乃是我‘擎天柱’的本钱,万万不能失了。如今官兵虽然势大,我观这曹文诏用兵疾如风,定然人数不多。还请你与我一同前往,相机而动。”

复仇营

二当家“紫金梁”其实根本不想再次面对曹文诏,只是张顺之前帮助他颇多,又从来没有跟他提过任何要求,他不得不卖张顺这个人情。

为了防止救人不成,反而把自己搭进去了,两人商议只带领麾下骑兵前往,其余步卒暂且交给务虚道人和“左金王”带领。

于是两人倍道兼行,当天傍晚赶到了战场。

战争已经结束了,起起伏伏的丘陵之间,遍布这各式各样的尸体。有白发苍苍的老人,也有枯瘦如柴的妇人,更有嗷嗷待哺的婴儿。

血,到处都是,好似苍天在这里下了一场血雨一样。这个时候天晴了,血雨变成了血水,沾染到草木上,沾染到土石上,沾染到水沟里,更是渗透到无情的泥土里,变得黏黏糊糊,踩上去粘粘人的鞋底。

张顺虽然已经经历战事很多场了,好像早已经熟悉了鲜血和尸骨,可是如今这场屠杀深深的震撼了他。

他以为自己已经麻木不仁了,到这个时候,他才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。

哪怕生命至贱,也不应当如此屠戮。有的人还没断气,在地上低声地呻吟着,抽动着,让人不忍直视,不忍耳闻。

张顺抬眼望去,尽是死人,一股兔死狐悲的心情弥漫了他的胸膛,他想说些什么,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。

正在这个时候,一声若有若无的婴儿哭声在这个遍布死亡的战场响起。

张顺打了个激灵,如梦方醒一般,连忙命人找寻。最终,这个婴儿被跟随而来的李三娘顺着哭声找到了。

张顺走近一看,一个瘦弱枯槁的女人身下压着一个婴儿,应当是官兵冲来的时候,这个孩子被母亲保护在身下,才得以幸存。

李三娘走了过去,将这死去的妇人翻开了一看,只见一个身上沾满鲜血的婴儿在那里嗷嗷直哭。

李三娘顾不得他浑身是血,摸索着检查了一番,低沉地说道:“还好,腿上划破了一个伤口,不碍事,性命无忧。”

这婴儿可能是饿极了,只往李三娘怀里钻,把李三娘的衣服上都弄得都是血迹。可是李三娘不曾生育,哪里有奶水与他?

李三娘和张顺都不曾养育过孩子,不知道如何处理,只是李三娘见他可怜,便对张顺说道:“我们把他收养了吧,多结实的一个婴儿,左右添一个碗罢了,吃不了多少!”

张顺哪里不依,便同意了。两人不知道如何喂养,只好抱着问询其他人。

军中都是大老爷们,“喂养孩子都是娘们的事儿,哪个晓得”,好在问询了很久,才从一个赘婿哪里问得:“喂点米糊吧,看样子也才两三个月。若是吃了便是能活,如若不然,便只能赶快找个奶妈救命!”

这里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战场,去哪里寻找奶妈?李三娘只好和竹儿一起生点火熬点米粥,冷到可以入口,勉强给他灌了下去。

张顺顾不上这些琐事,连忙和陈长梃、蒋禾、张三百三人汇合。这时候他们三人个个身上带伤,过来拜见张顺。

张顺连忙将他们三人扶起,先问军情道:“三位伤势如何?我军损失如何?官兵何在?”

陈长梃作为主将,上前回答道:“我们三人还行,都是轻伤,休养几天便能好了。”

“只是士卒损伤颇大,步卒还未来得及统计,只我麾下二百骑兵,如今也只剩下百余骑。其余骑兵不是战死,就是伤势过大,无法继续担任骑兵了。”

“至于官兵,等我们退守高处的时候,官兵攻了几次,没能够攻上来,便迅速撤退了。依我估计,敌人当有三千骑兵,主公不可不慎!”

“百姓丁壮如何?”张顺皱了皱眉头,强忍着情绪问道。

“百姓损失更为惨重,依我估算,死伤不下三千,自相践踏者亦不再少数。又有趁机逃散、躲入深山者四五千人,如今估计也就剩一万一二的样子!具体人数,只能等安稳以后,统计一番才能知晓。”

张顺闻言叹了口气道:“让斥候加强警戒,现在把士卒百姓全都聚集起来,我说几句话吧!”

过来半个时辰,天色将黑,陈长梃等人才勉强将百姓士卒聚集起来。张顺站到高处,高声喊道:“自古兵法皆云‘胜败乃兵家常事’,我领兵以来,胜多败少,也因此自傲!”

“可是今天,我发现这个说法是错误的。失败就要接受屠戮,胜利才能掌握命运。百姓何其无辜?终日之劳,不能果腹;逃难以来,朝不保夕。”

“没有人天生就是反贼,只有天生下来就被人逼作反贼。如果我们不拿起武器造反,今天这些人的下场就是明天我们的下场!”

“老弱妇孺,有何罪也?大家四处看看,漫山遍野,尽是血腥。尸积如山,血流成河,山河之壮,尸血堆积而成!”

“这里有你们的父母,这里有你们的姐妹妻女,这里有你们的子孙孩童!你们就这么忍了吗?你们就这么认了吗?你们就这么怂了吗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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