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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64节

 

这个时候,邵树德倒有些羡慕中央集权王朝的末年了。

天下大乱,群雄并起,大部分人手头其实没多少专业军队,都是临时招募的农民,粗粗训练后上战场,也没太多行军作战的经验。朝廷军队腐化堕落,城池多年未加整修,关隘残破,赢一两场低水平的战斗,往往就能在别人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席卷一省乃至数省。

但这会呢?你席卷一州都难!到处是上下利益结为一体的军政集团,铠甲好、器械充足、训练有素,会打仗,不轻易投降,跟你死磕到底。

武备废弛了吗?没有。人家还能以少胜多击败草原胡人,这战斗力让你绝望。

“三月大河开始化冻,经略军差不多也到了。不管王重盈走没走,我都要渡河。”邵树德灌了一口酒,道:“时机稍纵即逝。”

“王重盈快了,大帅不用太过着急。”张彦球劝道:“老夫也年近五十了,缠绵病榻之前,总要替大帅立点功劳。”

“而今担心李克用。”

“克用在新州,匡筹已发大军数万拒之,没那么快。”

“李匡筹脑子被驴踢了么?为何要与李克用野战?”邵树德有些郁闷。

守着幽州这座雄城,李克用能拿你咋地?非要浪战。

不过估计他也有难处,兵变上台,守城的话,守着守着,怕不是又来一场兵变。

“大帅!”亲兵十将郑勇突然闯了进来,禀报道:“绛州传来消息,数日前王重盈不慎从床榻上摔落,如今已是有些迷糊了,王瑶急请天雄军北上。”

“不可!”邵树德一拍桌子,道:“天雄军在虞城不动!调义从军至平陆。侍卫亲军到哪了?”

他问的是从胜州南下的侍卫亲军一部两千人,由千户孟知祥、慕容福二人统领。

“已至丹州。”

“加速南下!”邵树德命令道:“再催一催经略军,关开闰若再慢吞吞的,这个军使别做了。”

张彦球在一旁摇头失笑,算你老关倒霉。

“铁林军,我亲自来动员。振武军,张军使——”

“末将在!”张彦球也不再嬉笑,起声应道。

“先期开往韩城县,渭北任帅已准备好渡河器具。”邵树德说道:“再调王卞北上,镇国军派五千人一同前来,看住蒲津关,守好同州城。这一票,可以开始干了!”

大顺四年三月二十一,邵树德带着妻妾家人北渡洛水,过同州不入,向东直行,抵达朝邑县之长春宫,继续等待消息。

长春宫,宇文护所建,隋文帝增筑,占地三百余亩。

此宫东临大河,登高可以远望太华、中条二山,俯视黄、洛、渭三河,花木茂盛,四时如春,故得名。

之前已经荒废,任遇吉到任后,立刻征发民夫修缮诸行宫,长春宫便是其一,现在成了邵树德一大家子的临时住所。

灵夏圣人,到哪里都住行宫,这排场一时半会是下不去了。

行宫之内,幕府诸僚佐已经赶来了大半,专门分发了部分房间给他们办公。

陈诚、赵光逢两人忙得脚不沾地,驱使官、小使进进出出,一份份牒文、一封封信件、一摞摞命令书,如雪片般飞往各处。

节度掌书记卢嗣业现在也有了个副手,杜让能之子杜光乂。

杜让能一直宣称长子光乂不出仕,在家读书,守着家业。但这话听听就行了,那是因为没有找到值得出仕的地方,现在让他儿子给卢嗣业当副手,工作就是枯燥的草拟各类文件,你看他不是干得挺欢的吗?一点不嫌累。

“诸位官人,到用膳时间了。”有侍女过来延请众人用饭。

房间内响起此起彼伏的呼气声。

卢嗣业当先起身,道:“先用饭吧。”说罢,便走了。

此人沉默寡言,如非必要,一般不说话。手底下如今也管着一些人了,几乎就是一个机要秘书室,整体工作气氛较为沉闷,但效率很高。

杜光乂第二个离开。

见他俩都走了,其他文吏依次出门。

膳厅就在行宫内,跟在大帅身边,伙食自然不会差。

“叔父。”半道碰上了叔父杜弘徽,杜光乂连忙行礼。

“侄男来幕府也有旬日了,可做得惯?”杜弘徽是邵树德诸子女的授业师长,自然要跟着到行宫来。

“无非就是笔墨功夫。侄儿的字,叔父还不知道吗?”杜光乂笑道。

“还是这副德行。”杜弘徽笑骂道:“若兄长知道了,怕是要亲自赶来教训你。”

杜光乂脸一抽,看来以前被教训得很惨。

“后面去了河中,少言慎行,不要无意中得罪了人还不自知。”杜弘徽语重心长地说道:“河中户口众多,财货山积,于灵武郡王之大业甚有裨益。此战,非常关键,每个人都卯着一股劲。不指望你立什么奇功,把手头事做好,忙而不乱,混一份太平功劳即可。杜家,你父已是河西节度使,早就非常惹人眼红了,不需要太耀眼的功绩。”

“侄受教。”杜光乂躬身行礼道。

他不傻,知道杜家如今的情况。跳出了朝廷这艘快沉的船,到了另一艘扬帆起航的大船上。父亲一上来就得了河西节度使,还是灵武郡王亲自让出来的,不引人侧目?

弟弟杜晓在灵宝当县令,自己在幕府做文吏,叔父刚刚兼了灵武郡王傅这个官职,更是不得了——没有任何实权,但给灵武郡王的子女授业解惑,回报根本不在此时,而在将来。

二人一边走一边低声聊着,偶尔遇到同僚,便停下来行礼寒暄。

饭厅内已有不少人。

二人相对而坐,很快便有仆婢端来饭菜:蒸饼、鱼、羊肉、时蔬。

“有鱼,莫不是黄河捕上来的?”杜光乂老毛病发作,又想调笑两句,见叔父板着脸,立刻不说话了,安心吃饭。

“叔父,王重盈能熬过这个月吗?”

“食不语。”杜弘徽淡淡地说了句。

熬过这个月?或许可能,但也没几天好活了。

河中诸将,应该没人敢自立。王家在河中的根基,不可小视。别看如今子孙不成器,可一整个家族的潜在影响力是不可小觑的。

巢乱之前,户部尚书李都出任河中节度使,王重荣直接作乱,并得到了大多数人的支持。

巢乱平定之后,王重荣任河中节度使,王重盈任陕虢节度使,王重简任华州刺史兼潼关防御使,一门三节度,太原王氏几乎掌握了关中的门户。

王重荣死后,军中推陕虢节度使王重盈为河中节度使,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。

王家遗泽,还没消退呢。

不过话又说回来了,河中军士或许忠心于王家,但王家那么多人呢,到底支持哪个可就有讲究了。

有王重盈事先铺路,王珂固然占据了很大的优势,但若其他王家子弟将其击败,自称留后,军士们也不是不能接受。

王家子孙的内战,交战双方注定会大放其水,不会下死手,也不会好好打。

灵武郡王若抓住这点,力挺王瑶,只要获得几场胜利,说不定河中那五万衙军就会倒戈相向,局面很快就能得到收拾。

王瑶附庸过来后,以河中镇的富庶,恰如魏博之于宣武,自可大展拳脚。

不过灵武郡王也有可能直接占领河中,那就比较困难了。须得先让王家子孙自己打一打,消耗下河中的实力,然后上去摘桃子,还可能面临外界的干涉,智者所不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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