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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节

 

他一向不耐烦与蠢人打交道,幸好这冒冒失失的女孩子不全然是个蠢人,他问:“非亲非故,你为何要给建议?”

“我上辈子欠你一回。”

虽然是实话,但听起来很不靠谱。陈兰君补了一句:“开玩笑,其实我是日行一善,你刚好有了这个运气。”

邵清和好看的眉眼略有些疑惑,他又问:“请问芳名?”

“我叫雷锋。”

陈兰君笑起来,忽而一动,跑回茶馆去。

点心吃过、茶喝尽、话说完,陈兰君与沈牡丹去逛了逛国营商店。

她分别为家人挑选了礼物,给爸爸买了一双皮鞋,给妈妈买了一件的确良衬衣,给小妹的是一只钢笔。

付账是极其有时代感的方式,柜台的营业员将票据和钱收好,小心地用一只铁夹子夹住,举起手臂夹在上方的一条铁丝上,“嗖”的一声从这端的柜台飞到那端的账房。

等到离开的那一日,这些朋友们一个个都买了站台票,送陈兰君上站台。

有一个算一个,都送了她礼物,从麦乳精到衣服料子,不可谓不用心。

但最令陈兰君感到惊讶的,是一位知青送的笔记本。

打开一看,里面密密麻麻是高考复习题。

这个知青说:“这是我亲戚从外省寄给我的高考复习资料,是真的不错,我谁都没借,这本是单独抄给你的。”

他是后来跟着学摆摊的待业知青之一,实际没有得到陈兰君多少指导,但一直心里感激,因此愿意把这本复习资料赠给她。

陈兰君愣了一愣,很郑重地收下了。

火车开动的时候,赵宏、庞小芃和其他知青都使劲朝挥手:

“一路顺风啊!”

天热,绿皮火车的车窗全部大敞着,哐当哐当的声音里,风肆无忌惮地吹,很畅快,但也有不好的,眼睛会时常被凌乱的发丝遮住。

到站的时候,陈兰君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发,下了车。

比起离开家乡时的两手空空,她现在左右一个深绿色的旅行袋,右手一个深绿色的旅行袋,肩上还垮了个掉了漆的军水壶,那是沈牡丹硬塞给她的,要她路上多喝水。

月台上人很多,旅客匆匆忙忙往出站口去。

陈兰君懒得挤,特意慢吞吞地下了车,走走歇歇。

快要到出站口的时候,忽然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:“兰君?”

回过头,站台边一个穿铁路职工制服的年轻女子,欣喜地朝她挥手,是陈兰君的同学,刘安安。

刘安安三步做两步走过来,说:“真是你呀,我还以为看错了。没吃饭吧,走,跟我去食堂吃去。”

说着,她抢过一个行李袋,挽上陈兰君的胳膊。

“听同事说你来找过我,我后来放假还去你家看过呢!说你去姑姑那里探亲了,可算回来了。”

正是饭点,单位的食堂正热闹。

见了刘安安,好些人都笑着打招呼:“安安来了,这是谁啊?”

“王姨,这我同学!”

……

不是阿姨,就是叔叔伯伯、哥哥姐姐,刘安安作为铁路职工子弟,基本上是这些前辈看着长大的,因此关系不错。

刘安安特意打了两个荤菜,说:“这个炒油渣,最香了,你尝尝看。”

难吃到肉的年代,熬猪油炼出来的油渣可是好东西,炸的金灿灿的,酥香焦脆,嚼起来满口香,最是下饭。

陈兰君就着炒猪油渣吃了小半碗饭,一抬头,看见刘安安的笑脸。

“你这家伙,不吃饭,笑什么?”

刘安安说:“我高兴啊,和你这样坐着一起吃饭,就像以前在学校食堂里一样。”

她是高二的时候顶了爸爸的职位,离开校园的,人人都说她有福气,直接顶了职,不用再操心其他,道理是这么个道理,但刘安安偶尔还是会怀念在高中校园里的时光。

上班之后,一起工作的同事大多数是长辈,没有同龄的朋友可以往来,确实觉得少了些什么。

陈兰君瞧她神情,也猜到了几分。

她也笑起来:“行,蹭你一餐肉票,就勉为其难逗你笑笑好啦。”

有说有笑地吃完一餐饭,两人将行李袋暂时放在食堂,请食堂的大爷帮忙照看一下,如同在学校里一样,去洗碗。

食堂旁边的榕树下,有一排长长的水槽,拧开水龙头,一边冲一边聊天。

“怎么样,穗城好不好玩?”

“是个好地方。”

见左右刷碗的人走了,刘安安挨得离陈兰君静些,轻声问:“哎,你是不是……去穗城想做倒卖生意啊。”

陈兰君抬眼看她,惊讶于她的敏锐,转念一想,作为铁路系统的子弟,能想到这个也正常。

胆子大的,在改革开放初期就敢通过铁路来捎带货物倒卖了。

陈兰君沉吟道:“你怎么问这个?”

刘安安说:“你那袋子,还挺沉的。”

她皱了皱眉:“若是真有,你偷偷和我说,我还能帮你打个掩护。可千万被抓到了!我跟你说,上周,有个人就被抓到了,立刻送到‘打办’(打击投机倒把办公室)学习班去了。”

陈兰君摇摇头:“我真没做这个,带的都是些土特产,给家人朋友的礼物,还有给你的呢。”

“还有我的?”

“当然啦。”

回来前,她特意去了百货商店和食品公司,买了好些小玩意儿。给朋友准备的,是头花。这年头卖的头花样式很简单,不是黑的就是蓝的,但是质量很好,能戴很久。

刘安安拿到蓝色头花后,立刻戴上:“好看吗?”

“好看,特别好看。”陈兰君笑着回答。

聊了一会儿,刘安安依依不舍地送陈兰君去坐小巴。

“等过两天你回来读书,放假的时候一定要常来找我玩,一定哦!”刘安安反复叮嘱。

“好,我们之后会经常见面的。”陈兰君说。

说起来,如果按照之前的轨迹,陈兰君与刘安安是不会有此刻的相见的。她会老老实实呆在乡下教书,而她会在县里继续工作,然后随着时光的向前蜿蜒,两人如同像两条短暂相会的铁轨,各自奔向各自的前路。后来,有一次回老家收拾照片,陈兰君翻到了之前的相册。黑白旧照片里,两个少女紧紧握着手,笑容明媚。

可是,照片里那样要好的学生时代的朋友,其实已有十多年未曾相见了。

没有什么值得大书特书的理由,比起电影小说里因为爱上同一个人而决裂的好姐妹,她俩的再不相见实在过于平淡,静静地失去了联系。

小巴颠簸着起步,在隔壁大婶篮子里的母鸡的注视下,陈兰君用力地向刘安安挥挥手:“回去吧,过两天见。”

又是几个小时的路途。

等陈兰君终于走在老家的田野上,已是黄昏。

夕阳晚照,洒在水田上,一片浮光跃金。

陈兰君回来的时候,小妹正在屋前喂鸡,仰头一见姐姐的身影,手一抖,糠谷撒了好些,引得鸡们咯咯咯叫,大声感谢大自然的恩赐。

“爸!妈!姐姐回来了!”

小妹将手中簸箕一收,一边向爸妈报信一边上前迎接。

爸爸陈志生从堂屋跑出来,妈妈郑梅从灶屋探出个头。

不同于陈志生和小妹的嘘寒问暖,郑梅板着个脸,只用眼神上上下下打量了陈兰君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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