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1节
“你同意过去了?”
“嗯,一边写剧本,一边上上课,也挺好。”他状似轻松地往后靠,目光瞥到什么愣了下,随即苦笑,“哎,你这小子别搞得一副天塌下来的表情,是我的公司倒闭,又不是你。”
白焰没抬头,语气很淡地说:“你骨子里傲得很,就不是一个给人打工的性格,不然怎么会单干这么多年?现在一把年纪还要跑去京都……”
“你才一把年纪。”伍通嗤笑,单手抓一包桌面零食砸过去。
白焰歪头躲过,伍通抿唇,微微叹了口气:“跟着别人干,有人给我发工资,我还不至于每个月都为你俩的工资,还有办公室租金水电的事发愁。”
白焰:“我们可以去湖岗区租个小的办公室,省一半的钱。”
伍通:“通勤时间变长,长期下来你受得了?”
“先熬过最难的这段时间再说。”
“好了,这些都是其次。”他自嘲道,“能力就这样,公司倒闭,婚姻破裂,要黄一起黄。”
秋露这才出声:“意潮的付费短剧项目,也黄了吗?”
伍通抬眸看她,这几秒的对视已经交换足够多的信息,他静了会说:“付费短剧还没上线,现在说黄确实有点早,不过意潮内部运营情况不好,他们的经理和副总监已经去了总公司,究竟是继续运营还是资源重组,过段时间就会知道。”
她恍惚一瞬,看着他问:“谢观棋跟你说的?”
伍通打量她几眼,调侃一二:“他是你的老公,也是我的甲方,你是不是以为这个项目只是你一个人单纯和他对接?我们每周都会互通情况,有些事情没跟你说,是想让你专心创作。”
“就不能等短剧上线后再考虑解散的事?”白焰皱眉再道。
伍通直接起身搓他脑袋,笑骂道:“行啊,你当创汇的老板,你给我发工资得了。”
言罢,转过头问秋露:“你老公什么时候回来?”
“周四或者周五。”
“嗯,到时候约上他,一起聚聚。”他叉腰,长长呼口气,想了想说,“行了,今天下午早点下班,我订了座吃饭。”
白焰冷漠地说:“散伙饭?那我不吃。”
伍通切了一声:“不吃拉倒,搞得像求着你吃一样。”
白焰忽地绕桌扑向叼着根烟往门口走的伍通,扒住他不肯松手:“伍哥,你再想想吧,我还想跟你干啊,你别不要我……”
“去去去,说的什么乱七八糟,会不会说话?”伍通嫌弃地挣扎,艰难地往外挪,“让开,我要去抽烟,你的活干完了吗?”
“没干完,因为满脑子都是你……”
“靠,你小子赶紧给我松手,滚回去。”
……
秋露注视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门口,这样每天都在上演的吵闹画面,如今一看竟变得奢侈。他们的声音越来越远,她任由失落蔓延,慢慢点开闪烁的微信,心突然变得宁静。
谢观棋发来一张图片:买了这个,看着像你。
一只巴掌大的布偶小兔,白里透粉,两只耳朵长长垂下,腮帮子又圆又鼓,像一颗甜糯的蜜桃大福。
露:好可爱。
他秒回:是啊,可爱。
她点开原图定睛细瞧,托着小兔的那只手,骨节分明,手指修长,微曲的弧度正好将小兔轻轻抓握掌心。这一幕让她忆起花前月下的种种画面,脸颊渐渐生出热意。
小兔子……他昨晚不是刚说过?
露:谢观棋,你好色。
那边隔两分钟回:?
他问:哪里?
她说:你怎么能用这样的手势握小兔,还拍照片。
他不解:这样的手势很色?
她严肃:是的。
秋露搭腮盯着电脑屏笑,每天不逗一下谢观棋,她就浑身不舒服,毕竟是他亲口说,喜欢又作又闹的她,她一直在为家庭的幸福出力。
不一会儿,他的信息弹出来:你在想什么,看到的就像什么,说明是你色。
她一秒进入战斗状态,一通输出还未发送,又一条信息跃上。
——这就是一只普通的玩偶兔子,又不是你的小兔。
秋露顿住,还在对这行字进行阅读理解。
他再道:你的用一只手还握不完。
她悟出的那刻脸如火烧,他发来一张两指捏挤小兔脸颊的照片,附带一句“开会了”,便再次消失,留她一人面红心跳,趴在桌面捶胸顿足。
“散伙饭”从下午四点吃到晚上九点,几杯酒下肚,又开始追忆往昔柔肠百转。
伍通陷进沙发里,神色寂寥:“见过朝阳就会遇到夕阳,过了三十才知道,梦想这种东西就跟西北风一样,上头灌脑,没什么实际作用。成年人需要的是房子,钱,婚姻,小孩,就是不需要梦想这种东西。”
白焰不忍心继续听下去,打断他:“伍哥,你现在状态不好,太丧气了,不要说会让自己后悔的话。”
“啧,又不是没后悔过,你年轻小伙子懂个屁。”
“我懂你啊老哥。”
伍通酒劲上涌,摇头:“我好像什么都有,又好像没有。房子是贷款买的,钱是不定期回款的,结婚八年,有两个孩子,干的是本行,一眨眼,又回到二十出头时的样子,没有房子,也没有钱,老婆和孩子都走了,公司也没了……”
“都有,都还在。”白焰皱眉,“没有人放弃你,是你放弃了自己。秋露,你说是不是?”
秋露从未见过伍通这般落寞丧气的模样,好似骏马被砍断双腿,雄鹰被折断羽翼,现实的残酷和沧桑在一个成年人肩上化成大山,没有任何宽慰的话语可以走进他的心。
“白焰,别给他倒酒了,我怕待会儿他吐得难受。”她低声道。
哪知最后,白焰也沉默不语,只是一杯一杯地陪他喝,像在无言地宣誓,永远和他并肩一起。
“真的会有不变的夫妻吗?”伍通呵笑。
秋露迎上两道目光。
“哎,应该也会有吧,世界之大,什么没有?只可惜我没遇上。”他自问自答地笑,不再看她,声低下来,“我就是后悔,当初信誓旦旦,要把最好的一切都给我老婆,现在什么也没有,就连一场婚礼都没给她。”
白焰看他:“伍哥,你醉了,那我是不是可以开始问你以前的糗事?”
伍通哼道:“我以前眼睛长在头顶,全是嚣张的事。”
“初夜多久?”
“滚吧你。”他笑斥。
……
白焰叫了代驾,秋露想一个人慢慢回去,没有和他们同行。夜深,灯下是来往匆匆的路人,最终的目的地或许都是那个“家”。今晚喝醉后的伍通,嘴里一直喃喃:“我没有家了。”她望着那指缝里溢出的泪,揪心地沉默着。
所以对于一个成年人来说,“家”究竟是什么?一个深夜可以休息的地方,还是一个遮风挡雨的房子?亦或是一个伴侣,几个孩子,柴米油盐堆积起来的、最朴素的生活巢穴?
她问伍通:“你还爱你的妻子吗?”
他沉默半晌又开始笑,回答这个问题:“不爱为什么结婚?只不过这个世界上有比爱更加沉重的东西,每个人生来就是孤独的,没有谁离不了谁,爱只是把两个孤单的人凑在一起的那根线而已,像藕丝一样,藕断丝连……”
秋露拢着衣领,遥望天边的月。
京都的夜晚是什么样?也和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