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2页
“我为什么在该管她,该保护她的时候,对她视而不见……”
阮书西拿纸帮她擦眼泪,将她抱在怀里。
“思岭那时候还小,我知道她是无辜的,”孟椒抽泣,“可我忍不住,我一看到她,就忍不住想到她那个人渣父亲,想到他害我失去龄龄,心理医生也告诉我,让我最好不要见她,所以我总忙工作,将她丢给保姆。”
“等我的心理状况好了些,我见她的时间才多了些,我发现,她长得越来越像我的龄龄,真好,我的龄龄又回来了,可她为什么不听话,为什么要深究我对她的感情是来自于谁?”
“她那倔脾气,太像当初非要和人渣在一起的龄龄了,我又开始恐惧见到她,医生说这是创伤应激后遗症,因为相同的境况,勾起了我过往恐惧的情绪,加上本来就没有好的躁郁,我险些伤害了她……”
“从那以后,我们之间好不容易由她建立起来的亲近有了裂痕,谁也不去修复。”
“我这一生,在处理亲人关系上,真是糟糕透顶,真是失败……”
孟椒的眼泪流干,过度激动的情绪过去,反而显得平静。
知道了整件事的原委,阮书西一时如鲠在喉,孟思岭的妈妈,太傻了,傻到最后失去生命,人渣究竟是怎么迷惑到她,让她做到和生了她,用爱养育她的妈妈如仇人,甘愿断绝关系也要和人渣在一起?
“小西,”孟椒的声音也变得疲惫,“以后,她只有你了。”
阮书西的喉咙有些发紧,没有说出回应的话。
“我想,她在等我和她说声对不起,”孟椒拍拍阮书西的手,“你帮我带给她,好不好?”
当面,她难以说出口,一方面,她理性上知道孟思岭就是个孩子,是无辜的,可心理上一直无法接受,怪就怪她有个人渣父亲。另一方面,她对无辜的孟思岭造成了不可磨灭的伤害,她无颜面对,每次见面,也要用最刺耳的话掩盖住自己内心的不安。
阮书西点头。
“我不应该把她当成替代品,不管是当成龄龄疼爱,还是当成人渣厌恶,对不起,外婆对不起你。”
这几句话,仿佛花尽了她所有的力气,一说完,就睡了过去。
没有说话声的房间安静极了,只有孟椒有些重的呼吸声。
孟思岭往前迈了两步,进到阮书西的视野。
进孟宅前,两人就商量好,由阮书西劝说孟椒做检查,阮书西也让她在门口听两人说话。
第一次完整知道母亲的事,知道外婆这些年面对自己的心情,知道外婆可能是因为生病才对自己那样,听到外婆对自己道歉,孟思岭心里的怨,心里的结,都没了。
从今以后,会有更多的阳光穿过冰壳,照入到她心中。
阮书西将孟椒的手放入薄被,起身来到孟思岭面前,轻轻拥抱她。
孟思岭无声地哭泣。
她终于等到了想要的道歉。
而这晚,孟椒做了个美梦。
梦里,有龄龄小时候,也有思岭小时候,她们三个坐在草坪上野餐,草很绿,天很蓝,柔软的云团很白,阳光灿烂极了。
孟椒在睡梦中去世了。
清晨,助理没在孟椒固定醒的时间听到她唤自己的声音,多等了会儿,隐隐觉得不安,于是开门闯入,看到她仍静静躺着,神情安详。
没有摸到鼻息和心跳,手冷而僵硬,她虽然想到了,但还是拨打了常负责孟椒身体的医生的电话,医生随救护车立即出发。
电话打完,她匆匆来到孟思岭房间,敲响房门。
敲门的声音急而响,两人都醒了。
阮书西从昨夜开始就惴惴不安,她是知道孟椒将不久于人世的,而昨晚,孟椒的情绪一会儿激动,一会儿气愤,一会儿又悲伤,情绪大动,虽然睡前确认过好好的,但仍担忧。
因而,一被惊醒,就猜到了。
两人互看了一眼,连忙下床开门,听了助理阿姨的话,先急走,再变成跑的。
看到昨天还在说话的人,此时静静躺在床上,从此以后再也听不到声音,孟思岭感到手足无措,胸口仿佛被石头堵住,又沉又闷。
她坐到床边,握过孟椒的手,无声地掉眼泪,泪珠啪嗒落在孟椒枯瘦的手背。
阮书西站在她身边,双手搭在她肩上安慰:“外婆走得很安详。”
孟思岭看到了,孟椒的表情就像是在睡觉,在很轻松地睡觉。
可是,她还是很难过。
和外婆的相处,大部分时候都是不愉快的,甚至痛苦,可此时此刻,她想到的,却全是外婆对自己好的时候,哪怕是因为妈妈的缘故,好像也没关系了。
这是她仅有的,养育她到成人,在过去多年中,每天醒来与睡前会看几眼的唯一的亲人。
现在,她失去了这个亲人。
阮书西静静陪着她,直到医生到来。
医生按流程检查一番,宣告了大家都已经知道的结果。
“节哀。”
医生留下一句话便离开。
助理阿姨安排起后事,联系了殡仪馆,又拟了死亡公告,这将发布在孟氏集团官网。
在殡仪馆的人赶来前,她还将一套衣服拿出来,说:“这是孟总一早让人做的,说想穿着它走。”
一件红底白色波点雪纺衬衫,一条牛仔中长裙,是属于孟椒年轻时那个年代流行的风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