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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绿绒正襟危坐,除了不得不落下的屁股和双脚,不想让身体再接触任何一个地方。
但事与愿违,她艰难地找到皱皱缩缩的安全带系在身上,又开口:“不开,我开窗户……”
手指按在车门的按钮上,窗户开到了最大。
比起马路上飞扬的尘土,与陌生人待在狭窄空间更难忍。
而她选择忍受,是因为深知放弃去见祝医生回到家中,待在家中,是件更难以忍受的事。
车窗外的绿化带里种植着夹竹桃,茂密的枝叶间盛开着一簇簇或白或红的花朵。看着那些簇拥的小花,沈绿绒又回忆起阮书西在樱花树下向她告白的场景,嘴角不由扬起,暂时忘却了身处的环境。
到了祝医生家的小区门口,沈绿绒匆忙下车,司机朝她露出一口大白牙,热情地说:“麻烦给个五星好评呀!”
沈绿绒僵硬地点下头:“好……”
等车子走远,她才拿出包里的酒精给自己喷喷。
她总觉得自己此时一定灰头土脸的。
与祝医生面对面坐下后,沈绿绒还时不时拍一拍身上,总觉得有灰尘或者唾沫。
祝医生发现了她的这个举动,笑着询问:“怎么总拍衣服?”
沈绿绒停下,用酒精抹抹手,说:“我的车子坏了,今天打车过来的,全程开了窗户,马路上灰尘不少。”
祝医生眉毛挑起,跟她本人一样,十分惊讶她打车的这个行为。
“车子坏了,有很多种解决办法,比如找人来修好再出发,比如推迟我们的见面到明天,可你却选了这样一种方式,一种你几乎不会选择的方式,我猜应该不是为了准时赴约。”
沈绿绒想了想,点下头。
“和你来见我的原因是一样的吧。”祝医生的笑容让人放松。
“嗯,”沈绿绒点头,“我想快点好。”
“是什么让你做了这个决定呢?”
沈绿绒讲述了她分手后的日子和心情。
“看到她的照片,她笑得那样开心,好像从未被我影响,我一面为她感到开心,一面又惊觉,哪怕她曾经多么喜欢我,哪怕被我拒绝多次也不放弃,也不意味着这份喜欢会一直存在。她那样洒脱,只要时间再久点,明白对我的喜欢是无意义的,也就放下了。那一刻我才明白,我真的会失去她。”
分手后,阮书西一次也没有找过她,她潜藏在心底,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的有恃无恐,在看见照片中的笑脸时被彻底击碎。
原来这半个多月,她潜意识里竟然在觉得阮书西会一直喜欢她,太可笑了。
祝医生点点头,“我想我明白了,很高兴你能再次来找我,上次分别时的那个问题,我想你应该也已经有了答案。”
比起能和许多人正常接触,她最希望的是与阮书西能像正常人和正常恋人那样。
因而这一次,目标明确,不会再迷失方向,不再彷徨。
离开学还有二十多天,这二十几天里,沈绿绒积极配合祝医生的治疗方案,哪怕一个人进行很难,也坚持着。因为她只要一想到会彻底失去阮书西,可怕的恐惧就会袭来,让她足以克服困难。
她每周去见两次祝医生,每次都打车去,遇到形形色色的司机,坐在整洁程度各不相同的车里,回忆着与阮书西的每一次触碰。
开心的记忆,逐渐替换着幼时看到的可怖场景。
原来她说的,都是真的。
她也试着出门去商场,去夜空下热闹的广场,去始发站搭乘公交,一直坐到终点站……
还是会恐惧,但这样的恐惧会被更恐惧的事压下,她会回忆与阮书西的快乐时光,会想象阮书西就跟在她身边,陪她做这些事。
想象中的阮书西,看她的表情总是充满鼓励的。
9月11日,南城大学开学,校园里多了许多新面孔。
与众多忙着报道,忙着找宿舍,忙着购置生活用品的新生不同,阮书西很悠闲。
上午九点,她睡到自然醒,起来洗漱一通,穿好昨晚精心搭配好的服饰,又画了个美美的妆,拿着两根垫肚子的香蕉就出门。
有熟悉报道流程的师兄师姐们热心指导,她脑中已经对等会儿的报道了然于心。
进到电梯,看着电子屏幕上,楼层数字跳到9,阮书西想到了沈绿绒。
这个点不会碰上,她想。
电梯门也果然没有打开,畅通无阻地到了一楼。
她吃着一根香蕉,又拿着一根香蕉,哼着最近常听的歌,出了单元楼,然后看到了坐在长椅上的沈绿绒。
轻快的小调中止,嚼动香蕉的嘴巴停住,脚步一滞。
她看到沈绿绒朝自己笑,双手拿着一个保鲜盒走来。
“我做了一点小饼干,可以当早饭。”沈绿绒递上。
阮书西一脸狐疑,上下打量她一番,看看两人之间一米来宽的距离,下意识地后退一步,含糊不清地说:“我不缺早饭。”
说完嚼了嚼嘴里的香蕉,又晃一晃两隻手上的香蕉。
“那可以当零食,饿了再吃。”沈绿绒笑容不变。
阮书西看看天空,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?分手一个多月,对她不闻不问的前女友,这是给她献哪门子的殷勤?
她义正言辞拒绝:“什么年代了,我不缺吃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