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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节

 

那一年,北境的三十万铁骑灭了东楚整整五十万大军,从中原割裂出了十一个州,上百座城池失守,东楚彻底失了与北境再战的机会。

东楚只得割地赔款,和北境签订了停战协定——整整三十年,东楚不得率兵踏入北境一步。

与此同时,东楚请求与北境和亲,东楚太子亲手将一位皇室旁支的公主,送给了北境的大都督。

这人就是她。

她叫沉璧。

她自小长在北方的边境,据说,她父亲曾是边境封地的藩王,却起了不该有的心思,暗中勾结边境驻守将军,意图谋逆。

事情败露之后,她父亲在府里放了一把火,将他自己和妻子儿女都烧死了。

府里上百口人,唯独她一人活了下来。

等到有记忆时,她已经进了宫,住进了太后娘娘的院子里,那年她十四岁。

她的太子哥哥说,是因为她摔到了头,所以才会把之前的事情都忘了。

与此同时,她也得了一种怪病,每隔三日就要吃一次药,若是不吃,胸口里就像有上百只蚂蚁啃食一般,疼痛难忍。

她天生反骨,就算是脑子坏了一半,脾气却没变。

于是有一次,她故意没吃药,直到晚上发了病,将她生生疼昏了过去,才明白这话不是诓她的。

等到她醒来时,已经是第二日的黄昏了。

当时她一睁开眼,就看见李景成坐在她床边。

她的太子哥哥——李景成,作为东楚的太子,如今正代替重病的皇帝监理国政,被太后娘娘寄予厚望。

他还穿着早晨上朝的朝服,一动不动地盯着她,像是在这里坐了很久的样子。

见她醒了,李景成拉起她的手,半晌才开了口。

他说,只要自己听他的话,乖乖吃药,乖乖呆在这里,她就能活下去。

他会保护她的。

她当时心里想着,她是没了记忆,但却不傻。

不管是有人故意也好、无心也罢,这宫墙遮蔽了半边天,深冷孤寂的宫院像是笼子,她想飞,但没了翅膀,又被套上了枷锁,只能任人宰割。

所谓的保护,不过是囚禁的托词罢了。

她逃不出去了。

她整日被关在院子里,太后娘娘老人家念在她是骨肉血亲,对她不薄,吃穿用度上从没苛责于她。

李景成也时常来看她,亲自教她读书写字,陪她在院子里下棋,偶尔还会带她在宫里走一走。

只是,他每次都紧紧牵着她的手,生怕她走丢了一般。

这样的日子日复一日,她不记得十四岁之前的事了,因此在她的记忆中,自由这东西,从来都没有存在过。

可偏偏,她骨子里又是一个叛逆的人,尽管这日子平静又安顺,可她却不想做笼子里的金丝雀,也不想做幕布后的皮影人。

她向往自由,向往山峦叠嶂的天地间,她想看看那所谓“大漠孤烟直”的塞北,到底长什么模样。

她知道,那里曾经是她的家。

所以,她开始学着隐藏,学着隐忍,处处谨小慎微,装作听话无知的样子。

在寒冷孤寂的深宫之中,等待真正的机会到来。

终于,在她入宫的第十年,太后娘娘去世了。

当天晚上,她被送到了东宫。

那时候,她已经很久没见过李景成了。

宫人们都说,最近东楚和北境的战事吃紧,太子殿下忙得焦头烂额,已经好几日没出过东宫,人都累瘦了一圈。

她知道李景成一向注重仪表,言行举止都端着太子爷不可一世的架子,但是,那晚的李景成却一点也不像他了。

他身上的四爪蟒袍凌乱不整,眼里爬满了红血丝,下巴上也露出了青茬,整个人看着十分憔悴。

她刚一进门,手就被人抓住了。

李景成将她扯到了偏殿里,盯着她看了许久,却说了一句——

“娇娇,哥哥没用,保不住你,要送你去一个很远的地方。”

她知道出事了,装着无知的样子问他:“太子哥哥,我会死吗?”

李景成愣了一下,紧接着拼命地摇头:“娇娇不会死的,我说过,哥哥会保护你。”

视线里,李景成俯身抱住了她。

一向端庄稳重、沉着从容的太子殿下,此时此刻,抱着她的手臂却在不停地颤抖,耳边一声声地唤她“娇娇”……

“三年,再给我三年,哥哥一定接娇娇回家,娇娇要等着我……好吗?”

她想那时的李景成,怕是真的糊涂了,连自称本宫都忘了。

所以,她也跟着装糊涂,笑着说道:“娇娇会一直等着哥哥的。”

不过,她绝不会再回来了。

北境

三日后,和亲队伍站在了金陵的城门之下。

她迷迷糊糊地套上了大红的嫁衣,盖上了大红的盖头,坐上了大红的喜轿。

直到坐稳了,她才掀起轿子上小窗的帘子,往后看了一眼。

她看见不远处的城门下,李景成站在城门口,穿着金黄色的四爪蟒袍朝服,束得一丝不苟的发上带着金冠,面上依旧如同往日一般,带着温煦祥和的笑容。

唯独帘子落下时,她瞥见他身侧一双攥紧的双拳。

她笑得更开心了。

笑到最后,连眼泪都流了下来。

队伍摇摇晃晃地启程前往北境,十年了,她终于逃出了这片四方的天,逃出了东楚皇室的牢笼。

这一成不变的深宫啊,是那么幽暗冰冷、孤寂难熬,无论是人还是物,都是一样的冰冷无情。

她的家从来都不在这里。

她的家在塞北。

在“长河落日圆”的沙漠边塞,在“阴风吼大漠”的狂风沙浪。

如今离开这里,她终于有机会去看看大漠和落日,去见见那些故去的家人,去她曾经的家走一走。

于是,在离开东楚、前往北境的路上,她瞒着所有人,开始做逃走的准备。

她身上还有一个月的药,足够支撑她到一个能找到大夫的地方了。

她甚至能想象到,当她策马在塞北的沙漠上时,该会有多么自由幸福。

这一切,直到东楚使者毫无征兆地进了她的行帐,呈上太子的亲笔密信,和她下一月的药,才大梦初醒。

之前她被喜悦冲昏了头脑,如今,她看着信上再熟悉不过的笔迹,一字一句告诉她,说这些年她用的药方诡秘,不能轻易交给她,因此每个月的药,他都会派人按时送到她手上。

与此同时,无论送药的人在北境做了什么,她都不要管,只需安心做着她的大都督夫人,就好。

她看着这些东西,手脚冰凉,忍不住地发抖。

难怪东楚皇宫里适龄待嫁的公主不少,可却唯独选中了最不起眼的她,来做北境的和亲公主。

那一刻,她终于明白了——

不管太后娘娘如何善待她,不管李景成如何照顾她,她始终是个皮影人,是东楚皇室精心细琢了十年的皮影人。

她的药就是牵线,牵着她走到幕布之后,登上北境的舞台。

而唱戏的人,是陪伴她整整十年的太子哥哥。

东楚皇城的十年监牢,哪怕她到了北境,还是逃不掉。

可是,真的逃不掉吗?

白日里,身边的侍从告诉她,和亲队伍就要到达北境边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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