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ID书屋 > [大唐]武皇第一女官 > 第255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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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55节

 

媚娘原本轻轻在纸页上叩动的手指顿住。

多年为后,又代掌朝政,媚娘身上自有威仪,此时她认认真真看了姜沃片刻,无奈笑道:“你这个性情啊。”

她虽然在笑着,但笑容中却不无苦涩与锋芒。

媚娘倏尔感叹:“这话,只有你会告诉我。”

“可我又发愁,你怎么就这样说出口了呢?若我是个偏心母家的皇后,你这句话一说,‘以臣间亲’,将来如何自处呢?”

这就好比,一个臣子去跟皇帝说,觉得你同胞兄弟对你有风险,要早做防范——何等危险,若是上位者更偏袒亲人,又或是上位者及早发现苗头,然后跟亲人和好如初了,这外臣要如何自处呢?

岂不是里外不是人,只怕难以落得什么好下场。

姜沃望着感叹的媚娘,轻声道:“可我不能不说。”

之前没有露出什么苗头来也罢了,姜沃也不愿媚娘无故跟血亲反目。

媚娘轻轻点头,神色一如既往的冷静而决断:“你不必担忧此事了,我已拿定了主意。”

姜沃心下大定。

只是到底问了一句:“陛下如今的心思,姐姐摸得准吗?”

媚娘神色不动:“陛下心细如发,又心沉似渊。谁又能确定自己完全摸得准圣心呢。”

“不过这件事,陛下如何想不要紧。”

帝后之间,本不是后完全顺从帝的关系。尤其是皇帝与媚娘,不但是帝后夫妻,更是政治上的同伴与利益共同体。

除了皇权大事,这世上也没有什么,值得帝后产生越过对方底线的冲突。

“皇帝若需要妃嫔,选人入宫就是了,毕竟他是皇帝。”媚娘忽的一笑:“你还记得‘丹青’写的东女国吗?那里的女王也有三宫六院——说到底若为至尊,谁不喜欢美人在侧,稍解案牍劳形。”

说过笑话后,媚娘才缓缓收了笑意:“但有的人,却永不能入后宫。”

比如她的血亲姊妹与外甥女,这对她来说,是双重的背叛与威胁。是她会毫不犹豫反击铲除的威胁。

故而这件事,媚娘根本不去问,也不去管皇帝的心思。

她只会按自己的步调,处置了这件事。

以帝心之明,只需见皇后的举动,便会明白其心。

龙朔二年,三月中旬。

后亲率内外命妇行亲蚕礼,虽有身孕举动颇缓,然其礼甚全,毫无错漏。

亲蚕礼后,刑部与御史台接连有官员上书,奏韩国夫人之子贺兰敏之有违国律之事:其中还多有侵占田地、逼买良民为奴、纵仆伤人劫掠等流放大罪。

后以中宫为天下表率,不可偏私亲眷为由,令刑部与大理寺按律审案。

五日后,罪名审定,共一十二条。

贺兰敏之按罪,当流放三千里。

后以亲眷违国法,甚为痛心,下令再加两千里,流至大唐海域边境雷州。

韩国夫人入宫,以亡夫之独子恳求法外开恩。

后深悯其情,特有恩典:贺兰敏之虽按罪流放,然法理之外,亦有人情。故额外准许随从照应,许韩国夫人等家眷一并前往雷州。

韩国夫人无奈谢恩。

四月,皇后亲手写就一篇《外戚诫》,上表于帝,以示外戚仗势坐大者危于国,若外戚有过,当罪加一等。

帝以后贤德无私,嘉赏缎物。

同月,皇后再次上谏表,请禁天下妇人为俳优之戏,诏从之。[3]

自永徽以来,皇后自抑母家外戚,凡有过失皆严以刑罚,群臣皆称其德。

公主和皇子

四月初夏,长安城中下了一夜的大雨。

所幸大朵乌云多集中在城中,京郊外的农田并未受大涝之苦。

姜沃昨夜于窗前见此雨,今晨就直接没穿官服,只穿着家常衣裳在门口望了下,然后转头对执着伞的崔朝道:“今日不用当值了。”

朝中有制:暴雨大雪后道路泥泞难行,若不能走马行车,便停朝参。[1]

在各自府中的朝臣们不但用上朝,也不用去部里当值——特殊天气下,就得昨夜夜值的官员辛苦一些,接着呆在部里,以备突发朝政事要处置。

而安安昨日又住在宫里未归。

也就是说,姜沃今日彻底放假。

于是她就站在后门处,看了好一会儿大雨,看着雨点在地上砸出一个个水洼。

还是崔朝见伞根本遮不住全部的雨,她的衣摆处渐渐湿起来,才提醒道:“回去吧。”

他刚说完,就听姜沃深深叹口气:“唉,天公不作美,这般泥泞难行。真是担忧此时还在路上陪儿子流放的韩国夫人啊。”

崔朝含笑:“是啊,流放途中,风霜雨雪皆不得停,必得日行五十里才算完。”徒步日行五十里,可不是轻松事,若遇天气不好,更是受罪。

姜沃语气转为赞叹:“还好皇后圣心宽德,虽有罪必罚却也顾念人情,不但令韩国夫人一家子随行,还特意拨了二十个精干侍卫一路护送韩国夫人。”毕竟韩国夫人还是一品诰命夫人。

当然,最要紧的是派人看着这一家子,免得其路上贿赂官差,出现犯人走脱或是迁延不行的情况。再有,还令亲卫给雷州刺史带去一道‘尚方宝剑’的口谕:不必顾及这一家皇后亲眷身份,若有违法事只管按刑处置,上不封顶。

崔朝亦随着感慨道:“皇后明正无私,宽柔并济。”

两人在门口你一言我一语,说完这番若是让韩国夫人听到能气死的话后,这才入内。

因两人方才站在外头吹了一刻的风雨,崔朝就去换掉夏日用的凉茶,重新沏上热茶来。

姜沃捧着热乎乎的瓷杯,继续在窗前看着雨。

其实方才她那声深深叹息是真的。

当然,

不是为了韩国夫人。

而是为了大唐的路:哪怕是长安洛阳两都城内,大唐的路也都是夯土路。顶多是连接皇城的几条要道,才用泥土混以细沙子夯实压平,不至于一下大雨就成为泥坑,不能行走。

但这种实沙路属于‘特殊级别’路——大唐默认潜规则,朝臣拜相后,门口才能修一条‘沙堤’路。

可见这种沙路罕见。

因而雨雪之时,道路难行,朝中只能停朝参。

而姜沃也记起了这些年来不少不愉快的回忆:停朝的时候也罢了,有时是春日沙尘天,也不停朝,大家还得在昏惨惨的沙尘中去上朝。就从皇城门走到大殿,便落得尘满面鬓如霜。为了不满面烟尘见圣驾,朝臣们往往自备幂篱遮脸。

如崔朝等一直生活在大唐的朝臣们,已然习惯了。

但对姜沃来说,看着这样的路,是真的想要叹气。

她怀念现代的马路。要知道,在她来之前,老家村中的路都已经绝大部分完成了硬化,起码都是水泥路了。

姜沃点开系统,查看她一直放在收藏夹里的基建类指南。

说来,先购买医药类指南,是她从未改过的第一选择;而之后购买的矿灯和火药相关指南,则是基于当时煤矿频频爆炸伤亡以及高句丽之战的紧迫情形;在之后耗费她多年筹子的农作物和航海指南,是农业国的根基;教育指南也是因为安安的年纪在那里,总不能等到孩子长大了再买……

于是姜沃一直收藏的基建类指南,就拖到了如今。

当然,除了顺序问题,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缘故,就是基建类指南成系列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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