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3页
她说:“哦。”
她也不知更多的还能说什么了。好像有很多想说的,可都跟吸满了水的棉花似的堵在胸口。
倒是辛木开口:“吃饭吧。”
辛乔:“你吃。”
“你呢?”
“我吃过了。”
辛木眉毛拎起来:“你吃的什么?”
“食堂,面。”
辛木蜷在被子上的手指蠕了下,又松开。
辛乔拉开椅子,在病床边坐下。
其实辛乔知道她方才想问什么。她想问:“面是最便宜的么?”可十四岁的小姑娘把到嘴边的这句话咽了回去。
因为她知道问出来也于事无补。
现在手术费是攒够了。但手术又还没做,谁知道将来还有什么用钱的地方,辛乔又跟队里请了长假,自然是能省则省。
辛木只是低着头,拿起筷子,把香菇炒肉里的肉片拨得颤巍巍的,然后夹起来,喂进嘴里。
辛乔忽然一下就很难过。
难过这种情绪很长时间被她屏蔽了。她不让自己那么敏感,通常是心里酸一下、涩一下,也就那么过去了。
辛木要是把“面是最便宜的么”这句话问出来了,她都不至于难过。
可无论辛木看上去多么开朗,她还是会把这句到嘴边的话咽回去的、那种小姑娘。
这么多年来,辛乔一个人,真的能够算是把辛木照顾得很好么?
辛乔莫名觉得,病房里的空气很稀薄。
她有点喘不过气,但她不能深呼吸,怕被辛木瞧出什么端倪。她只能缓缓调着自己的呼吸,放在膝头的指尖捏紧,又放开,开口:“我对你的事,没什么原则的。”
她这句话压得很低,但也不像服软,就别别扭扭的。
辛木一下没反应过来:“嗯?”
“第一次带你到慈睦挂号,好几天挂不上,我都想去找黄牛了。”
没有什么是与非、对与错的原则。为了你,我会去做。
辛木怔了下。
低头,抿着唇角,辛乔瞥她一眼,也瞧不出她是在笑,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,想哭。
辛乔又不知道,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。
下午辛木继续做卷子,辛乔又拿了个苹果。
但她没削,因为两个人上午刚吃过一个,都不想再吃了。她只是觉得手里空荡荡的,就拿着。
这时辛木抬头,清甜的唤了声:“宁叔叔。”
辛乔回眸,站起来拖了下椅子:“宁叔。”
宁万钧走进来,身后还跟着另一个方脸男人:“阿乔,还记得我吗?”
辛乔愣了下:“韩叔?”
男人显得很欣慰:“你还记得我啊。”
宁万钧和韩盛都是辛雷的老队友,三人以前是一个排爆队的。韩盛调职到外地的时候,辛乔才十岁出头。后来辛雷出事后不久,宁万钧也转岗了。辛乔和辛木也没什么亲戚,这么多年,宁万钧时不时会来看一看她们。
韩盛道:“我回邶城办事,跟老宁一起来看看。”
宁万钧手里拎着个袋子:“我们给木木买了点……”
“苹果。”辛木接话,嗤地一声笑。
为什么住院总是绕不开苹果,真的心酸又有点好笑。
两人陪辛木聊了会儿,怕打扰辛木休息,便起身告辞。
辛乔送他们出去。
直到走出病房了,韩盛才说:“阿乔长这么大了,听老宁说,你也当排爆手了,好,继承老辛的衣钵。”
辛乔牵了下唇角,那神情也说不上是在笑。
韩盛从口袋里掏出个信封:“这个你拿着……”
辛乔伸手推:“不用,手术费我都攒够了。”
宁万钧从口袋里掏出个信封一并递过去:“这是长辈的心意,给你就拿着,住院哪儿不是用钱的地方。”
辛乔想了想:“那我给宁璐拿几个石榴,昨天我买了带过来的,味儿还行。”
“好。”
辛乔回了趟病房,拎着个纸袋过来,宁万钧接过:“是俞教授给木木做手术么?”
“还不知道。”
“要是我们有关系……”
辛乔笑笑:“医院会安排的,能上手术台的医生,肯定都是有把握的。”
“你说得对。”宁万钧衝她扬扬手:“快回去吧,我们走了。”
直到下了电梯,宁万钧衝韩盛晃了下手里的纸袋,苦笑:“你看看这孩子,不管怎么样都得还你点东西。”
韩盛顺着往里面看了眼:“诶,老宁。”
宁万钧这才发现,辛乔又把那两个信封藏在石榴边上给他们还回来了。
宁万钧叹了口气:“木木出生以后,日子不好过,她妈跟那有钱的走了,老辛出事的时候,阿乔才刚满十八,这么多年一个人带着木木,攒够了手术费。我有时候觉得,她心里不是没有气,憋着股气证明给老辛看,你走了,我一个人也能撑得下来。”
“当年那笔赔偿费,她一分都没要?”
“没要,她不认那判决结果。那些有钱有权的人,她不信。”
“苦了她,也苦了木木。”韩盛心里挺不好过:“要是能帮着找找关系,让俞教授……”
“先别说咱找不到关系。”宁万钧拎着嘴角还是笑得发涩:“就算真能找,我觉得阿乔也不一定会接受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