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世界是片混沌的灰,就像此刻裹住她们的夜色,她周琨钰藏在里面,周承轩藏在里面,她身边所有的人藏在里面,适应得好似变色龙。
唯有辛乔。只有辛乔。
为什么她可以这么干净?
凭什么她可以这么干净?
每每对上那双眸子,周琨钰总忍不住问自己,如果辛乔置身于她的处境,辛乔会怎么选、怎么做?
周琨钰一时也说不清,自己是想保护,还是想破坏。只知道身体向辛乔的靠拢,是本能。
失控的感觉第二次袭来。
辛乔的皮肤很烫,脉搏鲜活地跳。她忽而觉得卑怯。
是的,优渥的家境助长了周琨钰的骄傲,她并没有想过某天面对一个人,她会生出类似于卑怯的情绪。
知道周承轩的往事后,至少到目前,她并没有站出来。她像藏在一片灰雾里一个灰淡的影子,这样吻上去,会不会弄脏了辛乔。
她有些难耐地喘两口气,揿开玄关的灯,抬手,指腹贴在辛乔的颈间,轻轻地揉了两下,方才退开。
辛乔起先闭着眼,往后退了一步,一手压在自己身后,抵倚住墙,缓了会儿,方才张开眼。
清亮仍是清亮,只是眼尾染了一点欲念的绯,望着周琨钰,很轻地抿了下唇角。她还穿着跟周琨钰同款的拖鞋,鞋尖在木地板上轻轻蹭了下,目光先是落在周琨钰下颌有伤的那一块,用目光轻揉了揉。
在周琨钰的鼻尖停一停,那鼻尖方才在她颈间蹭过。
又在周琨钰的睫毛停一停,那睫毛方才在她颈间轻扫,像蝶翼。古代诗人弄错了,春日的花不是被风吹开的,是蝶,蝶翼在那花瓣尖轻轻一扫,那尖尖的一小处便透了绯色。
她不去看周琨钰的眼,让视线悬停于周琨钰的睫毛。这其中的差别很微妙,像是有人迫不及待想要看清你,又不敢真的太快知道那答案。
因为她的心臟跳得有点快。她需要多一点的时间,去消化,去感受。
周琨钰方才贴着辛乔时,并未跟她心跳同频。
反而是这会儿望着辛乔的神态,心臟跟着她一同,抢拍似地跃了下。
直到辛乔盯着她的睫毛说:“不早了,我先走了。”
周琨钰抿了抿唇瓣,轻轻“嗯”了声。
不对劲。
辛乔走后,周琨钰在心里对自己说。
她是一个最不应该失控的人。在她这样的家境里长大,人生是一眼望到头的顺遂,每一步被规划得清清楚楚,顺着走下去,便可拥有毫无荆棘的人生。
所以辛乔没来找她的这段时间,她也没去找辛乔。
她需要一点时间,来把自己的感受理清楚。
直到某天宵夜桌边,周承轩问她:“这周日不值班吧?”
“不值。”
“好,跟我去个应酬,钟文教授也在,认识他,对你的下篇论文会有帮助。”
那时她们在喝燕窝,品质仍是不令周承轩满意,把阿姨叫过来问:“怎么回事?”
语气是温和的,内容是严厉的。
周琨钰把瓷杓搁在一边,抽张纸巾摁了摁唇角,望着周承轩那向来儒雅的神情,刚要开口。
代珉萱大抵一直望着她,这会儿抢在她之前:“阿钰。”
“周日晚上跟爷爷去应酬,那你下午要去美容会所吧,我同你一起。”
沈韵芝轻转了下腕子上品相极好的和田玉镯:“多大了,去趟美容会所,还要姐姐陪?”
说话间笑起来:“不久后,该是要改口叫大嫂了吧?”
代珉萱顿了下,倒是周琨钰笑容不改,站起来,掌根轻轻摁在桌沿:“阿姐事情忙,不麻烦阿姐,我自己去就是了。”
“我有点累了,先回房休息。”
周承轩放话:“去吧,先前小王那件事,不用放在心上,不是你们的错,我自然找人处理好。”
科室里再资深的医生,在德高望重的周承轩面前,也不过是“小王”。
周琨钰回了一下眸:“是,我知道不是我们的错。”
她的潜台词好像是:那以前手术台上的事呢?是爷爷你的错吗?
代珉萱坐在沈韵芝身边望着她,手不动声色的加力,拈着瓷杓的指节更明显的凸起来。
周琨钰未再置一词,转身走了。
代珉萱不知找了个什么由头追出来:“阿钰。”
又随她走远了一段,方才压低声:“刚才如果我不拦,你打算跟爷爷说什么?”
“我告诉过你很多次,别衝动,没意义,爷爷不会承认的。”
周琨钰望着院落里的置景灯,把山石打得青幽幽的,影子是一片混沌的灰。
“阿姐。”她唇瓣嚅得很轻:“那是人命。”
“爷爷用他独创的那套手术法,也救过很多人的命啊。”
“就因为他在手术台上救过很多人,他在手术台上的错就能一笔勾销?”
代珉萱紧了紧唇,声线进一步压低:“那你想做什么?你真以为跟爷爷闹翻,失去的只是优渥的生活而已么?”
“你出身在周家这样的家庭,你想维护的人不会真正相信你,爷爷这边又会当你背叛。”
“你会变成蝙蝠。”
到底是在周宅,代珉萱也不敢同周琨钰私语太久,转身走了。
周日下午,周琨钰驱车去美容会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