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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辛乔。”终于有开朗女生朝她招手,替她解围:“好多年没见你了,到这边来坐啊。”
有男同学在抵身边友人的肘弯,挤眉弄眼的,好像那人以前对辛乔有过意思。
辛乔隻得假装没看见。
席间有人在吹捧匡哲:“匡总生意做得大啊,都能请咱班来这么高级的会所了。”
匡哲连连摆手:“哪儿啊,这会所刚修,就是门脸瞧着漂亮,不贵的。真要说富贵,还得看街对面那一溜,那才是真正老钱家族去的呢,咱们都办不上会员卡。”
辛乔所坐的这一桌,有同学在问辛乔的情况。
辛乔大略说了跟龚远是同事,因着工作性质特别,更多的也不好说,于是让辛乔更为寡言。
渐渐的,也没人找她聊天了。
辛乔长长的舒出一口气,站起来走出包间,打算到门口抽支烟透透气。
路上碰到一个男同学,瞧见她,一愣。
就是方才被挤眉弄眼过的那位。
犹豫了下,好似鼓了鼓勇气才问辛乔:“方便加你一个微信么?”
辛乔礼貌的语调里藏满距离感:“我不怎么用微信。”
“好的,好的好的好的。”成年人谁会听不懂拒绝呢,男生一迭声的应着,钻进包间里去了。
辛乔独自往外,走出门口,在路边僻静处找了张长椅,坐下掏出支烟夹在指间。只是这街边车流人潮虽不算密,到底也熙来攘往的。
抽烟对她来说是件很私密的事,便又不想抽了。
就夹着,望着街对面发呆。
天好似真的要落雪了,云很低,夜色沉沉的往人身上压。
辛乔还记得在辛雷去世前的那个冬天,她和辛雷走在初雪的街道上,辛雷乐呵呵的问她:“阿乔,今天没跟哪个同学出去玩啊?”
辛乔有些疑惑的瞧他一眼。
“你们年轻人不都讲究那个,一起在初雪中走过,就可以一直到白头么……”
“爸。”辛乔打断:“我没早恋。”
辛雷挤挤眼,轻搡一下她胳膊:“我说阿乔,你也太乖了。”
倒也不是乖。
只是从小她爸和她妈的关系就不算好,她们也没什么亲戚。她好像从来没见过一段真正好的感情,该是什么模样。
隻记得辛雷最后同她说:“以后我们阿乔有了喜欢的人,要带来给爸爸看啊。”
辛乔想着往事有些出神,觉得夹着烟微蜷的那隻手虎口处,一阵微凉。
低头一瞧才发现,是一片雪花落在了那里。
她抬眸往夜空瞧去,果然下雪了,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,借着她身边那盏路灯晕出的灯光瞧得很分明。
垂下视线来的时候,忽地眸光一凝,唇角抿了抿。
街对面便是匡哲口中老钱家族常来的那些会所。方才辛乔坐在这里,望着门口进出的人,都穿着轻薄的衬衫或礼服,连件大衣都没有,匆匆几步跨下台阶,很快上了停在路边的豪车。
而现下站在那台阶上的人,是周琨钰。
她们好似经常偶遇,真不知这样的缘分,是不是就叫孽缘。
周琨钰和所有进出会所的那些有钱人一样,穿着轻薄的衬衫和一字裙。
周琨钰和那些人不一样的是,她没有匆匆几步跨下台阶,而是立在原处,望向了对面的辛乔。
辛乔甚至不知周琨钰是如何一眼就瞧见了她的,就像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一眼就瞧见了周琨钰。
明明她们之间隔着条不算太窄的马路。
明明夜色幽暗。
明明她们之间有熙来攘往的车和行人。
可她坐在路边长椅,周琨钰站在门前台阶,在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中,两人不说话的静静对望。
辛乔忽地勾了下唇,倏然想:爸,你会想要认识周琨钰么?
我都不知道怎么把周琨钰介绍给你。
不知道怎么描述我与她之间的关系,也不知道如何定义她这个人。我甚至连她是好、是坏,都说不清。
辛乔唇边的笑意越勾越深,冰凉的雪落进眼皮褶皱里,替代了从未溢出过眼眶的泪。
她好像忽然就明白了周可玉的那句话——“当有一天,你发现有个人能让你笑着哭,又或者哭着笑,那你十有八九,就是喜欢她了。”
为什么世界上会有一个人,你看见她时会本能露出微笑,却又那么难过。
你想要与她靠得更近,却又忙不迭地想从她身边逃开。
你根本不允许她提及你的父亲和妹妹,却在坐于一场初雪里的时候,忽然想到过世的父亲还没有见过她。
没有见过令你毫无办法的她。
没有见过令你辗转烦忧的她。
没有见过原来你可能早就已经、喜欢上的她。
辛乔觉得自己还是吃了对“喜欢”这件事不了解的亏。
如若早些知道喜欢不见得如诗里书里所描述的那般温暖光明,或许她能早些对周琨钰多些防备。
但现在,已经来不及了。
在她对生活几近失去兴趣的时候,只有周琨钰以一种很不常规的方式,闯了进来。
她闭了闭眼,感受冰凉的雪落在眼皮上,好似在接受避无可避的命运。
再睁眼的时候,发现周琨钰已迈下台阶,上了泊车员帮她停在路边的保时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