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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的确喜欢周琨钰。
无论她们的有多不纯粹。无论她们是多么不同的两个人。
说到底,辛乔是一个很倔强的人。尽管她被生活中伤,有过很多的胆怯,但,她是一滴泪都没落、独自料理完辛雷葬礼的人,她是从十八岁开始独自带着辛木、攒够了辛木所有手术费的人。
或许她面上的神情很淡漠,偶尔还见一点点对什么都不在意的颓。可你若细看她,便会发现她肩背永远打得笔挺,无论生活压过来的是一座山还是一粒灰。
今晚周琨钰突然回来的一幕,深深触动了她,令她开始倔强的想:为什么不行呢?
就算她们的不够纯粹,又如何呢?
就算她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,又如何呢?
睫毛上的水滴往辛乔的眸眼里挂,她眨了眨眼,又抬手揉了揉,直到视线分外清明了,她说:“周琨钰,你看着我。”
周琨钰望向她。
辛乔笑了。
辛乔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。
她大约是想,就这么一个瞬间,让她享受一下纯粹喜欢一个人的心情吧,不考虑结果的,不顾虑未来的。
周琨钰那双清润的眼,还是会让人一眼想起“呦呦鹿鸣,食野之苹”这般的诗句。辛乔永远记得,周琨钰说医生最重要的特质是“狠心”时带给她的震撼。
她发现当她望向这样一双眼,其实她潜意识里,从头到尾都相信周琨钰是个好人。
不是她从属的阶层里面目模糊的一份子。
周琨钰就只是周琨钰。
辛乔蜷了下指尖。发现自己还是有些紧张。
她以前从没想过,“喜欢”这两字会跟她的人生发生什么关系。尤其,是喜欢一个像周琨钰这样的人。
这像一场豪赌。
如若周琨钰回应了,她便赌赢。
如若周琨钰露出那轻挑的笑意了,她便一败涂地,输给周琨钰从一开始设计的游戏,对周琨钰献祭她的灵魂。
她直觉周琨钰是个好人。但她不确定周琨钰对她到底是什么感觉。
她捕捉到过很多细节。
比如洒满玫瑰的街头周琨钰那有些难过的笑。
比如周琨钰跨坐在她腿上擦拭她唇上口红时的神情。
比如今晚周琨钰忽而出现在门口那一瞬的破绽。
那么,便赌吧。
辛乔蜷住指尖,用力,正要开口。
周琨钰忽而抬手。
那双温润的眼眸闪了下,原来连天的蒿草里除了鹿鹤也能藏满哀伤。她抬手捂住辛乔尚沾着水痕的唇,用很轻很轻的声音:“别说。”
“别说好么,辛乔?”
辛乔在她的掌纹里笑了笑。那一刻她确认了两件事,一件好,一件坏。
好的是,她终于确信了周琨钰对她不是全无感觉。
坏的是,这点感觉不足以周琨钰为她踏出那一步。先驻赋
周琨钰可能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,真正跟她开启什么感情。
一旦她说了,就意味着她认输。这场游戏意味的较量,在周琨钰那里就必须结束了。
周琨钰对她暗示过,让她不要再往“喜欢”那边跨任何一步。
今晚当发现她竟然想要告白的时候,周琨钰把话挑明,以近乎耳语的语气,请她不要说。
可她摇了摇头,周琨钰的手还捂着她的唇。她一摇头,唇瓣就蹭着周琨钰的掌纹。
到这时,她知道这是场一定会输的豪赌了。
她说出来,这场较量以周琨钰大获全胜收场,两人分开,再也不见。
可她的倔强之处在于,她还是想说。
她终于确信了那句话:“喜欢”和“咳嗽”一样,和“贫穷”一样,是藏不住的。
她先前跟周琨钰掩耳盗铃把这段关系持续下去的想法,根本就不成立。
无论周琨钰想不想面对,至少她想坦诚的面对自己。
她都不确定自己还会不会喜欢什么人了。
生活把她打磨成这副模样,她都不知自己还能不能正常的再去喜欢一个人了。
也许是一生一次的喜欢。
也许是隻此一次的心动。
周琨钰望着辛乔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,明白自己劝不住她。
在“骄傲”与“明亮”之后,她发现辛乔灵魂的第三种底色,是“坦诚”。
或许辛乔也想过饮鸩止渴下去,但其实,她做不到。
一旦她发现自己真的喜欢上什么人,她还是渴盼如清风,如朗月,去直面自己的这份喜欢。
周琨钰感受到辛乔的吐息打在她掌心,灼热的,蓬勃的,充满旺盛生命力的。
她一个躲在灰雾里的人,真能直面辛乔的这份喜欢么?
她发现自己惶惑了。
在辛乔带着那飞蛾扑火般的笑意、将要开口的时候,她低声阻止:“别说了,辛乔。”
“什么都不用说,我放过你。”
辛乔的眸光凝了凝。
抬手,握住周琨钰细瘦的腕子,把她的手从自己唇边摘开。
其实周琨钰可以拒绝她。她也是个经过社会打磨的成年人了,知道周琨钰那样的家庭,要挣出既定的人生轨迹其实很难。
但“我放过你”这四个字,还是把两人关系的句点,打在了“较量”的这个层面。
辛乔最后一次叫了她的名字:“周琨钰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