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没看清车牌,不知那是不是周琨钰的车。
就当是吧。
钢琴乐声吊住的一丝牵连那么缥缈,夜风一吹便跟着晃。在浓稠如墨的夜色中,她们像过往无数次一样,一个向左,一个往右。
越来越远,越来越远。
薄薄的乐声像一根蚕丝,隐形的拉在空气中越来越细,直到终于不堪重负般断作两截,在夜风里飘摇。
辛乔耳畔好似听到“啪”的断裂声轻响,她知道,她和周琨钰,从此又是陌生的无牵连了。
只是她万万没想到,她还会再见到周琨钰。
时近年节,对大部分人来说,充满对阖家团圆的期待。对辛乔和辛木来说,却没那么好过。
又一场雪后,她们迎来了辛雷的忌日。
辛木那件纯黑的大衣,不入流的聚酯纤维,因每年隻穿一次,藏在衣柜里,不知什么时候被虫蛀了一个小洞,就在袖口,每次辛木一挥手,就晃着人的眼。
辛木吸吸鼻子,对着袖子不停抚弄:“什么嘛,什么嘛。”
辛乔:“别弄了,再去给你买一件。”
辛木一下子不说话了。
过了半天,垂头丧气的说:“不用了。平时也不会穿,不想买。”
辛乔也没再坚持。
她当然知道,辛木纠结的并非这件外套。
姐妹俩坐车去了墓园。
辛乔背着个大大的包,放在地上,先到管理室借了扫帚,把墓旁边的落叶和灰尘扫干净。
又从包里拿出块抹布,走到一边拧开水龙头浸湿,来回擦拭着辛雷的墓碑。
辛木站在一旁,看着她冻红的手指:“姐,冷么?”
辛乔:“不冷。”
抹布收到一边,献上一束花,又拿出包里的碗碟,摆上砂糖橘、苹果,还有一碟辛雷生前爱吃的卤牛肉,又接连斟满三杯白酒,沉默的洒在辛雷墓前。
天空透着茫茫的灰,一隻鸽子振翅飞过。
一阵浓烈的白酒气中,辛乔叫辛木:“过来磕头。”拿了张纸给辛木垫着。
她们是老派而传统的家庭,跪天地,跪父母,跪天地间的正道和自己的良心。
辛木跪完以后换辛乔,风起的有些大,她得一直按着地上的纸,而散落的碎发被风乱撩着挡在眼前,让她有些看不清墓碑上辛雷的黑白照。
她把碎发别到耳后,站起来,看到辛木眼睛还是红的。
辛雷走了已十年,到现在辛乔已可以相对平静的面对这一天。来扫墓时沉默寡言,和她平日里并没什么不同。
其实想想,辛雷刚出事的时候她也没哭过,那时事太多了,办葬礼、选墓地、走各种程序,又要算辛雷生前的积蓄加上抚恤金,怎么才够两人的生活费、学费和辛木的手术费。
一直到她参加工作,日子才相对没那么难了。
回程的车上,辛木还是蔫蔫的。
辛乔看她一眼。
有时候辛乔尽量让自己冷酷,冷酷地不愿去相信,辛木对这一天的反应会比她还大。辛雷过世的时候辛木才四岁,她们妈妈远走的时候,辛木更是才两岁。那么小的孩子,能有多少记忆?
每次扫墓,辛木却要足足消沉好几天。
这天下了车,辛木走到旧街口,忽地不愿再走,埋着头,双手插在黑色大衣兜里,鞋在灰扑扑的路面上来回来去踢着。
辛乔背着大包,那些碗碟都收回来了,还有辛雷墓碑的砖磨损了一块,她捡来装在包里,想去找地方配一块一模一样的。
此时大包沉甸甸挂在她肩头,来回磨着她肩胛骨,她回头叫辛木:
“快点走了,你不冷么?”
辛木埋头不说话。
“辛木。”
还是不说话。
辛乔忽然觉得好累:“你别在这种日子跟我闹脾气好么?”
辛木忽地转身就跑。
辛乔一愣,在心里暗骂一句,背着包立刻追了上去。
“辛木你不要跑!你别跑!”
尽管做完手术,她还是不放心。
辛木分明听到她说话了,步调慢下来,也没慢多少,变成飞快地走。等辛乔追上辛木的时候,她已经走到大路边,招手拦了辆出租正要上去。
辛乔上前一把攥住她胳膊,嘭一声甩上门,对司机说:“师傅不好意思,她不坐车,您先走吧。”
车开走后,她尽量压着自己的怒气:“你搞什么?你要去哪?”
辛木抬起头来满脸泪痕:“我想去找周医生!”
辛乔一愣。
语气稍有些生硬:“你去找她做什么?她说得很清楚,让你忘掉她。”
她的态度也说得很清楚,让我也忘掉她。
“好,我忘掉周医生。”辛木抿着嘴角,一滴眼泪就顺着她侧颊的弧线滑进去:“那我想去找周琨钰姐姐,行不行?”
辛乔在那一刻, 忽然就抬头望了眼碧蓝蓝的天。
怎么会这样呢?说得文艺些,她那时内心几乎涌出一种宿命般的感觉。
她望着行走的云,想起她完成排爆任务的那天, 倚住墙根坐着,也是这样望着天、望着云, 想到周琨钰说放过她,内心浮现的几乎是一股庆幸感。
可现在, 她几乎瞬间就明白了辛木为什么想要去找周琨钰。
对她来说, 妈妈走的时候她十五岁, 爸爸去世的时候她十八岁, 从那以后,她就永远错失温暖的怀抱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