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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这些排爆手同志们,一边帮着救援,一边等着隧道挖通了进去执行排爆任务。”
周琨钰立即问:“隧道里困的有工人么?”
“有两个值班的,不过通过对讲机联系上了,他们都平安,随时准备救出来后送医院,医生同志你放心啊。”
周琨钰点点头,又一次望向辛乔。
辛乔她们赶到镜山后一直帮着救援,应该根本没休息过,这时面容透着疲惫,吃饭时连手都发沉,可那略显单薄的身子始终撑着。
周琨钰心里一直以来对辛乔的感觉又冒了出来——辛乔像一棵树,始终姿态挺拔,直愣愣的指向蓝天。
什么都压弯不了她,倔强又骄傲,带着近乎野蛮的生命力。
其实周琨钰非常担心,但辛乔那般挺拔的身姿,好像让周琨钰的心定了定。
那样的倔强在说,一切都会没事的。
排爆手们吃完饭,又匆匆走了。
周琨钰她们暂作休息,也继续工作。
晚上不打算出村,就分散了在当地村民家休息。
周琨钰和秦知被分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奶奶家,奶奶非要把自己的床让出来给她们睡,她们赶紧摆着手拒绝。
奶奶拗不过,把她们引到另一间房:“那你们睡我儿子媳妇的房吧,他们去外地打工好久咯,这房子没打整过。”
就是传统的土炕,上面垫着厚厚的茅草。镜山深处的闭塞村庄的确经济落后,这便是无论多难都要修通路的原因。
奶奶又找了两个搪瓷盆给她们洗漱,连日大雨,井水里都有股土腥味。
奶奶问:“你们都是从邶城来的,不习惯吧?”
周琨钰笑道:“奶奶,我们义诊时各种地方都去过了,没什么不习惯的。你别担心,赶紧去休息吧。”
她和秦知简单洗漱后上床,被子里的棉花都已结成一团团。秦知熄了灯轻声问:“床硬不硬?”
周琨钰照实说:“有一点。”
两人轻轻的笑。
这便是两人睡前唯一的对话了,很快便沉沉昏睡了过去。周琨钰觉得自己来镜山的决定是对的——不知是因为太累,还是因为这种冒险义诊的行动真的略微抚慰了她的良心,至少在这里,她能睡得着。
第二天,义诊继续。周琨钰她们去散落在深山里的另一处人家时,恰好远远能望见被警戒线圈起来的隧道,隔得很远很远,以至于周琨钰只能瞥见消防员製服的一抹橙黄。
陪同她们的村长察觉到她视线,感慨道:“他们了不起啊,这都是拿自己的命去冒险,去救别人的命啊。”
周琨钰忽然想:等隧道挖通后,辛乔她们的排爆工作也会这样么?
以身涉险,挽救生命,带着一腔不计得失的孤勇?
周琨钰第一次切身体会到,从事这样的职业,是要有些血性在的。
她以为自己会担心,但身临其境,她却发现自己的情绪是平静——
一种履行完自己的职责、没有愧对自己的使命后,一种问心无愧的、深深的平静。
她和辛乔都是如此,不需要谁把对方看得太过懦弱。
这家接受义诊的是一位年迈的奶奶,小孙女在一旁,怯怯抱着个不知多少年的兔子玩偶,耳朵和腿上各处都有破损。
把周琨钰拉到院子里小声问:“我婆婆是不是活不成了?”
周琨钰心里一酸,轻轻摸她的头:“谁说的?”
小女孩咬咬唇角:“他们都说这种病治不好的,说我婆婆活不成了。”穿破旧布鞋的脚在地面来回磨蹭着:“等婆婆走了,就剩我一个人了。”
周琨钰轻轻把她揽到怀里:“你婆婆不会走的,我保证。”
其实作为医生,她很少说这样的承诺。
这与她们的职业素养相悖,毕竟医疗过程中一切情况都有可能发生,而医生并非神明。
可这时小女孩在她怀里抖得仿若雏鸟,抓着她的手仿佛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。
仰起小小面孔来看她,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让人想起辛乔:“真的吗?”
“嗯,婆婆只是需要做一个手术。”
“什么手术?”
周琨钰尽量用通俗易懂的话解释给她听:“我是医生,我就是做这个的,所以你不用害怕,明白吗?”
小女孩哭了。
当在黑暗里跋涉已久、看到第一抹曙光时,人的第一反应不是笑,而是哭。
周琨钰的心一直揪着。
她忽然想,当年因周承轩没有充分告知风险而死在手术台上的那个老人,她也会是对某个人来说无比重要的存在吗?
她也是从邶城郊区来的,她的儿子媳妇接受了当年慈睦的赔款,可听说她还有个小孙女,那个小女孩是否也倚在村落里木扉腐朽的门框上,脚边卧着隻从小陪她的小黄狗,眼巴巴的盼着进城做手术的婆婆回来?
周琨钰垂眸转身,几乎不敢再看小女孩的眼。
她们留下药物,又安排村里等雨势稍小的时候送老人去当地医院,准备离开时,一隻小小的手拉住周琨钰。
周琨钰回头。
小女孩把一捧玻璃糖塞到她手里:“医生阿姨,这给你。”
“我不能收。”
“这是我最好的糖啦。”小女孩腼腆的笑。
那是一把裹着五颜六色彩纸、现在已不多见的老式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