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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2节

 

舜音看向那愈发接近的兵马队伍,骑兵的马蹄声也越来越清晰了,拧眉说:“我只在阵前,会在你射程之内,若他不愿来谈,我便即刻返至你身后。”

穆长洲沉眉凝眼,不语。

舜音已看见远处阵中令狐拓身影,一咬牙,拍马而出。

手臂被一把抓住,一顿。她回头,穆长洲一手抓着她手臂,眼看着前方,唇抿得很紧。

但很快,他又松了手,启唇说:“不能出我射程。”说话时手已拎起长弓。

舜音才知他同意了,点点头,打马往前。

两方阵前忽而出来个女子身影,甘州兵马的推进似乎都拖滞了一瞬。

舜音算好距离,勒住马,遥遥看出去,特地揭去了兜帽。

前方阵中,令狐拓的身影果然打马而出,大概是认出了她,甚至挥退了左右兵卒,往此处而来。

双方之前远如天边般的距离终于缩短了一程,却又诡异地停顿,继续对峙。

中间却有两马接近,间隔约一丈,停顿相对。

令狐拓身罩银灰铁甲,没有见礼:“早知夫人英勇,今日更甚,只可惜又是替穆贼出面。”他眼神扫去她身后,甚至连名字都已不再叫了。

舜音声不觉淡了:“我只觉疑惑,令狐都督轻信谣言挥兵而至,是否甘为他人刀剑?掀起战火,是否要置河西百姓于困境?贸然前来,是否也根本不顾自身涉险?”

令狐拓自上而下看她一遍,脸色却阴沉许多:“可惜了,夫人不愧为封家之后,短短几句已有退兵之效,只是可惜偏要站在穆贼那边。我知封氏与穆氏有些旧交,但夫人怕是并不了解自己的枕边人是何面目,还是不要受他蒙骗为好。”

舜音看着他口型,竟觉他似在反劝自己,下意识往后瞥一眼,知道穆长洲此刻就看着这里,脸上渐冷:“令狐都督又凭何认定从总管府处得知的,就是他的真面目?”

令狐拓冷哼:“凭我是河西旧部,武威郡公一手提拔的旧将,就足够了。”

舜音身一顿,心中诧异一闪而过。

令狐拓已扯马往回,一拍马,疾驰而去,抬起一臂用力挥下。

顷刻,前方甘州兵马加速而来。

后方一阵快马奔至,两侧涌来凉州兵马,将舜音拦护在后,往前迎上。

劝说不成,交锋已至。舜音紧眉,立即扯马往后,耳边纷杂声四起,都是层层挡来的兵马。

直至退回拦截线后,身前黑亮高马纵出,穆长洲已挡去线外,手中长弓紧握,一手捏箭,冷声下令:“攻其侧翼,拆其阵型。”

胡孛儿等到此刻,终于等到机会,立即带头冲去。

舜音眼看着凉州兵马冲去,划开了甘州兵马的右侧翼,马嘶人呼,兵戈击撞,大有要一举挫其锋锐之意。

甘州阵中却旗帜一挥,兵马收敛,往左而去。令狐拓在前,银灰铁甲的身影驰马一闪,领头后撤,退往一侧山岭。

两方刚缠上不过片刻,却又戛然而止。

“军司!”胡孛儿打马赶回,气得直喘,“这小子什么意思?忽然压近,又忽然退了!”

穆长洲冷声说:“先一击试探,再有意拖延。”他掀眼看了看渐沉的天,又凝神听了听风声,“拖延越久,才会声势越大,这讨逆的旗号才能传出去,最好吸引其他几州也加入。否则以他一州之力,还扳不倒我。”

胡孛儿恼火,阴狠道:“就别让我逮到他!”

穆长洲忽而转头朝舜音看来,沉定着脸,握着弓的手似到此时才松了些,转头又纵马往前去下令。

舜音坐在马上,耳边仍是未歇的马嘶声和风声,看着他远去,面前是来请她后退的兵卒,只能往后再退,去往岭后。

兵马重新分布,一列一列沿山岭布防,现在成了凉州兵马迫近之势。

天始终阴沉,风一直不息,光一丝一丝黯淡下去,直至周遭山岭成了影影绰绰连绵起伏的墨影。

舜音坐在背风坡后,附近只有一名兵卒举着的火把照出些许光亮,刚咽下一块骆驼肉干的军粮,眼前轻手轻脚走过几人。

她一看就知是斥候,转过头。

侧面来了脚步声,穆长洲安排到此时,终于大步返回,身影披着暗下的天色,被勾勒地愈显挺拔。

直到她身前,他停住,低声说:“立刻报,只说要处。”

斥候近前一人,飞快说了几句。

穆长洲摆手遣退他们,转头下令:“即刻准备突袭。”

舜音跟着起身,已经听见刚才斥候的话,毫不意外。

斥候报令狐拓退去的山岭间有喂食草料痕迹。他自甘州而来,粮草补给远不比凉州,要拖延造势,只会节省粮草,如今提前喂马,必是要夜袭了。

穆长洲要速战速决,自然要抢先突袭。

胡孛儿自另一头拔地而起,带头奔忙,刻意压低了动静:“那小子定也会派出斥候,快快,小声点!”

穆长洲走出去,一手牵了那匹骝马过来,一手拉过舜音,低声说:“此地地形你熟悉,往右侧尖石坡处等我。”

舜音问:“你呢?”

穆长洲说:“他兵马近万,我自然要先切断他首尾,引他出来。”

舜音明白了:“你要活捉他?”

他冷笑:“我真想杀他,他早不知死多少次。”

舜音顿了顿,想起令狐拓的话:“他真的是河西旧部,郡公一手提拔的旧将?”

穆长洲似静默一瞬,说:“是。”

舜音想问那他们又何至于此,手中却已被他塞入缰绳。

他手掌撑住她后腰,已要送她上马:“现在就走。”其余半个字没说。

舜音一把抓住缰绳,踩镫上马,望过去时,他已走开,迅速下了几句命令,又去一旁翻身上了自己的马。

弓卫立即上马过来,环护在后,又多了数十兵卒在后。

穆长洲转头看来,对她说:“最多一两个时辰。”

舜音定定心,转身策马,领着人往右侧而去。

很快就听见隐约声响,他应该也立即行动了。

右侧尖石坡并不远,舜音记性太好,地形熟悉,昏暗中依然走得顺利,约两刻便到了地方。

自马上下来,她环视过四周,示意弓卫兵卒分开藏匿守卫,自己步行攀去坡上,观望远处情形。

令狐拓退去的那片山岭隔了很远,偶尔有些微火光闪过,分不清是哪一方,也听不见声响。

渐渐的,火光多了,速度却快了许多,陡然横向散出一般,横插入岭谷之间。

舜音眯眼细看,始终难以看全,但猜测应是穆长洲的兵马,他在刻意打散令狐拓的阵型队伍。

火光沉浮,离得太远,甚至感觉不出是在交战。

她看了许久,努力判断着情形。

令狐拓既然为河西旧部,武威郡公一手提拔上来的,那岂不是早被穆长洲摸透了,作战习惯只怕也早在他预料之中。穆长洲却以文转武,过往这些年就不知道令狐拓了解他多少了,何况他又惯来狡猾……

思绪一停,舜音忽感不对,令狐拓先前一击已经察觉穆长洲想速战速决的心思,既然此时遭遇穆长洲突袭,一定会为拖延继续回避,哪里能轻易就被引出来,除非……

她想着那“讨灭穆贼”的旗幡,除非他想亲手杀了穆长洲。

火光似亮了许多,舜音举目望去,是火光近了许多,有一行火光在接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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