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闪闪的泪光 鲁冰花

 

十九

谢今朝猛然睁眼,发现自己坐在车后座上,黎越抱来的小狗正在舔着自己的手指,但黎越不在。

他急促地摸向自己的喉间,那里光滑平整,没有伤口,好像刚刚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。

他抱起小狗,看小狗右眼上的伤口。伤口被换过药,贴上了新的纱布,又证明记忆里昏睡前的事情真实发生过,他和黎越走进那间废弃的卡拉ok,遇到过去被黎征华分尸的冤鬼。

谢今朝点了根烟,走下车到那间卡拉ok门口,却发现门上挂着一把沉甸甸的大锁,锁上积了厚厚一层灰,灰尘上没有任何被碰过的痕迹。

“谢今朝。“黎越在身后叫他的名字。

谢今朝怔怔地往后退了几步,盯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发愣,伸手碰了碰玻璃,玻璃后一切和他梦中如出一辙。

“小谢,是他放过我们了。“黎越说着,从手上拎着的塑料袋里掏出一沓纸钱递给谢今朝:“趁半夜没人,我们点了吧。“

“凭什么?“谢今朝喃喃自语道。他接过纸钱,却无法抓紧,任由那些粗粝的黄色纸片飘落在地。

他转身跑回车里,几乎癫狂的翻出藏在坐垫下的白色粉末,对准粉末像溺水的人面对氧气那样急促、竭力地深吸,不管不久之前把药物藏在坐垫下的自己的小小希冀,那就是希望可以在真正的死亡来到之前收回对自己的主权,从药物、烟酒和纵欲里收回,从一点点剥夺他血肉的人和事中收回。

可此刻谢今朝并不想孤立无援地面对这一切。

“谢今朝!”黎越大喊一声他的名字,将谢今朝压制在身下,抢过他手里的药粉。他不清楚谢今朝为什么在这一瞬间中就崩溃,也无法阻止谢今朝对药物的依赖,但谢今朝手里的药物剂量显然超过了人类所能承受的剂量,黎越不能坐视谢今朝就这么突然的死于药物过量。

谢今朝没有反应,身体哆哆嗦嗦地松弛下来,瞳孔涣散地看着车顶。药物起效了,他要短暂地离开自己了。

就像自己无法饶恕别人一样,谢今朝觉得自己也不应该被饶恕。死在复仇里,他就无须为自己的死亡负责。

常年在死亡边缘游走,谢今朝逐渐意识到,在包裹自己的层层往事之下,最原始、最赤裸的那个谢今朝仍然心有不甘,在被推入必死的深渊中后,他还是想知道是否存在另一种选择,活下去,然后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。

他要为这一部分求生的自我负责,同时也期待自己不再有选择权,他很想死在某个意外中,那样他就对自己问心无愧。

可是当谢今朝好不容易等来的机遇来临后,他又成了一个莫名其妙被赦罪的幸运儿,被缠绕了几十年的怨灵放了一条生路。

这种宽恕竟然就真的像宗教故事或是童话故事中许诺的那样发生了,既然自己可以被原谅,那么不原谅过去的自己是否太站不住脚?

确认谢今朝不再有过激举动后,黎越开着车门,侧坐在副驾驶上,双腿伸在车外,在面前点起一座火堆,看着火苗卷过纸钱,星星点点的纸灰飘进卡拉ok没了玻璃的窗户里。

烧完全部的纸钱后,他双手合十,弯腰拜了一下,又回到驾驶座上,拧钥匙打火,踩下油门,在凌晨驶离这条老商业街,驶向明天和前方,与街上的醉汉、清洁工,以及所有象征着昼夜交替的人物擦肩而过。

黎越没有隐瞒,将这半年来他对谢今朝的所作所为都告诉了戴述。

戴述平静地听完这一切,淡淡地问黎越:“你猜你爸爸和葛老师知道了这些事,会怎么对你?”

黎越脸上的惊惶被戴述尽收眼底,给她带来一星亢奋。这种惊惶让她觉得黎越终于在向自己靠近,婴儿阶段对母亲的依赖复现。

“小越,你好久没和妈妈说这么多话了。“戴述亲昵地摸了摸他的头:“别怕,妈妈会想办法的。“

“真的有办法吗?我不想被……爸爸会让葛老师惩罚我的,我不想那样。”戴述古怪的关怀此时反而给黎越安全感,引得他走出冷硬的外壳,摆出一副羔羊跪乳的虔诚模样。

“不要害怕,小越,你没错,错的是他要勾引你。“

“妈妈也觉得是他勾引我,对不对?我不是那种人,不是葛老师说的,来找爸爸复仇的恶魔,我不是。”黎越知道自己将在未来鄙夷此刻自己的所作所为,可他还没有能在每一分每一秒控制自己的本事,这一刻的他与凌辱谢今朝的他并无区别,只是遵循本能。

“相信妈妈,妈妈会帮你处理好的,只要你听妈妈的,以后葛老师和你爸爸,你都不用再害怕了。“

明明是仓促狼狈的逃跑,谢贺却觉得似乎如有神助。

离开这座城市的过程顺利得不可思议,在他做出决定的落入戴述的手中。

但对谢今朝来说,这一切都不重要了,时间变得空洞绵长,被一点点的甜头引诱着向前走以后,就会落入更深的深渊。

戈壁滩的月光下,他终于想清楚了。

走之前,谢今朝在黎越身边躺了一会儿。今天是满月,周围伴着漫天的繁星,那是一种带着强烈侵略性与欺骗性的平静,能粉饰世上所有的痛苦与不甘,而谢今朝决意不再受它的引诱。

麻醉枪的药效快过了,谢今朝看到黎越动了几下。

他该走了,谢今朝坐起身,想了想,又弯腰吻住黎越的嘴。向戈壁更深处进发的路上,他反复的想这个举动的原因,是在几乎零下的寒夜里,贪恋一点来自活物的温度,还是其他他无法接受的原因?

“黎越,我们谁也不欠谁了。”离开前,谢今朝在黎越的耳边说。

他一直向前走,筋疲力竭也没有停下,向前,向前,再向前,然后忘记一切。

再醒来时,谢今朝忘记了自己的名字,和与这个名字相关联的记忆,只剩下一具空壳,借给对人世间尚有留恋的游魂使用。

直到今天,黎越到来,他才找回自己丢失的那一支魂魄,见过了各种人形形色色的记忆,见过了数不清的情感和执念后,再一次与自己重逢。

现在他是戴述作为母亲送给黎越的第一份,也是唯一一份礼物,可能是祝福,也可能是亏欠。除此之外,关于他自己的一切都重新洗牌,清澈如皎白满月,也满溢如满月。

黎越摸着口袋里的灵签,是出狱后在谢晶藏作案记录的庙里求的一支签,问的是他和谢今朝的缘分,上面的签文他已经无比熟稔。

不须作福不需求,用尽心机总是休。阳世不知阴世事,官法如炉不自由。

直到现在他也参不透签文的吉凶,好在过去的一切终于过去,而未来只取决于眼下的所作所为。

黎征华最开始的名字不叫黎征华,他甚至也不姓黎,只是和谢晶在电影院里看香港电影时觉得那个叫黎明的演员很帅气,改名时干脆用了“黎”作姓。

在他出生的小马谷里,村民都姓谢,只有几家外姓人,是以前下乡的知青。改名黎征华之前,他叫刘栓财,小名栓子,是家里唯一的男孩。

如今他跪在神堂里,双手合掌,抬头与身居高位的金身佛像对视。佛祖眉眼低垂,像是在逃避栓子渴求的眼神。

栓子已经在神堂里跪了足足三天了,铜厂发生事故以后,救护车隔了大半天才来,栓子的父母被送到县里的医院后马上被转运,连栓子都不知道他们被送到了哪里。

铜厂的人只让他等消息,出事的车间仅仅清理了一天就继续开工,一切如常。栓子别无去处,只能在神堂祈求父母平安归来。

神堂的佛像据说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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