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if线:问诊篇(上)

 

绝对不会做坏事

她在这世上本就没几个亲友,刘老批评她这件事做得莽撞就算了,她认,为什么连柳大夫也不肯信她的人品呢?

嘴上虽硬气,可半阖了眼睛,低头注视着自己掌心,林湘唯一能做的,是努力做出浑不在意的假象,遮掩眼眶里懦弱的泪光。

我知道。柳砚青答。

从他的视角,能看见小姑娘泛着水光的睫羽。虽然脾性比一般女子柔软,但林湘绝不是个会示弱之人,他清楚,柔软的外壳下,对方有一颗比谁都坚韧的心。可她现在却要哭了,除了病人本就脆弱这一条缘由,他清楚,也和她最近受到的外界压力脱不开干系。

她不喜欢旁人的关注、抵触着自己的出身,却要因形同死仇的庶姐,被俗世的观念折磨得透不过气来。

重重重压之下,人怎么能不崩溃?

小湘。第一次开口喊她的名字,柳砚青有许多话想告诉她,心中千言万语难以立时言明,最终,所有念想都只化作一种迫切的冲动。

他想擦掉她的眼泪。

眼泪这种苦涩的东西,今天她不需要,往后的每一个年岁,也都不需要。

伸出了手,他试探地用手帕去碰她绯红的脸颊。成双的蝶翼颤了颤,只抖掉一行水珠,见她并没有躲开自己的亲近,柳砚青这才替小姑娘擦去她脸上的湿润,问她:

我先为你处理膝上的伤,可以么?

吸了吸鼻子,她轻轻点头。

冰凉的银剪顺着裤腿,一直剪到膝盖以上。布料花朵一样绽开,露出一截若雪微凉、似瓷细腻的小腿,线条纤美笔直,比雪绸还要洁柔,柳砚青看不见它,林湘腿上的伤似一根刺,直扎进他眼中。

衣料和伤处粘在了一起,我待会儿会将它们分开,如果疼的话,言辞稍顿,往日,柳砚青会毫不犹豫补上一句林老板,请你暂且忍耐,因为眼前之人向来只懂忍耐,万事不对旁人声张。可今日,注视着格外脆弱的小姑娘,他想:或许自己可以尝试另一种可能

毕竟,旁人这个字眼,在某些时刻,听着未免太刺耳。

如果疼的话,小湘,你一定要告诉我。他说。

像石子沉如池塘荡起的微波,她轻轻嗯了一声。

拿一块准备好的温热巾布敷在她膝上,柳砚青一手自光裸的腘窝上环,自下而上固定住膝上的巾布,另一手在碗中沾了盐水来,并拢了指尖,往粘连处轻弹几下水珠,再将指腹寸寸于伤口上轻按。

巾布里的淡盐水慢慢浸透白绸,将底下的伤口蛰得微疼,林湘不由轻嘶一声,未及说什么,膝上的力道就变成蜻蜓点水的轻拂。

淡淡蛰意很快扩散,伴随着细密的痛感,与皮肉粘连着的布料被从腿上撕开,柳大夫开始为她上药、包扎伤口。

习惯了那点微弱的疼痛,肢体接触的酥痒阵阵自骨髓爬上,让昨日刚尝过男女之情的林湘全身不自在。

垂眸处理伤口的医者目光专注,手法不含一丝狎昵,光风霁月无比,然而,看着膝上挑了药膏细细涂抹的修长手指,林湘竟突兀忆起明月的指尖从脊骨抚落的颤栗滋味。

意识到想法太不尊重人,林湘猛摇脑袋。

一定是因为缺觉,她才连连看一样,将没有关连的事情瞎联系。林湘说服自己。

话说,连连看的规则是什么?

她开始在脑袋里玩连连看,没等连上几对,注意力就被近处那张脸庞引走了。

根根分明的纤长睫毛低垂,半掩了那对总是很温和的瞳。离得近了,林湘第一次注意到,原来,柳大夫双目的形状这样好看。

柳砚青正缠最后一圈绷带,意想不到的,几根纤细的手指忽地碰上了他的睫,很随意地拨弄。

长睫连扇数下,他不自然地仰首,却见小姑娘毫无距离感地冲他笑,左颊点着一个小小的酒窝。

柳大夫。

林湘唤他的名字,明明手上的动作那样轻挑暧昧,她的眼神却依然清凌凌的干净,语气中甚至透着新奇的赞赏:你的睫毛好长

微笑,婉言,从容地撤开身,对他而言做惯了的事此刻却显得艰难。唇舌微启,柳砚青说不出话来,只是继续僵仰着脸,任对方细细端详他的面庞。

白嫩的指从睫上落下来,一厘一厘,温柔地抚过他的眉梢眼尾,也拂过他骤起惊澜的心湖。

面具到底是面具,她会不会觉得指尖的肤质太粗糙?

四目相对,如士兵面临检阅,柳砚青直僵僵由她触摸,不知多长时间过去,终于,她呢喃细语:

好漂亮的眼睛。

漂、漂亮?

如梦初醒,柳砚青眨一下眼睛。

丝之色光彩灼然,时人谓之漂亮。

咀嚼着词义,心底有个声音告诉他:这只不过是她头脑不甚清澈时的顽笑话而已,做不得真。尽管如此,他依旧无法全然恢复冷静。

你栽了。

看着小姑娘近在咫尺甜笑的脸,他对自己说。

然而,却能如何又能如何

以她的性格,决计不会丢下明月不管。

心知似今日这般亲近的机会再不会有,对视的眸光落向别处,将包扎的白布束了结,柳砚青平复了心中淡淡的愁绪,转开这个他无法继续下去的话题:

林林老板,受伤之时,你痛么?

闻言,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,林湘很仔细地思考,然后摇了摇头:不知道,当时在担心。腿磕在瓦上,声音很响。

柳大夫。我拿石头砸了一个人,在这里语罢,掌心移到他侧脑的位置比划,林湘神情激动,近乎语无轮次地为自己开脱:血流了很多我没办法没办法

他年纪不大,我走的时候,他还没有醒,这么重的伤是不是会很疼?

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懂,林湘愧疚地追问。

柳砚青看清了她眸底蓄着的泪光。

小湘,你听我说。握住那只发颤的手掌,柳砚青将它贴在自己脸上,声线平稳沉实:对,像现今这般看着我,小湘,你听我说

温和沉稳的眼眸比天空更广博。

有错当罚,没关系,你的做法很对。他说。

她做得对。

指上暖意融融,林湘不觉握实了些,没等平静片刻,想到了什么,她的声音又骤然一紧:那明月呢?我、我会惹他伤心

她说,伤心。

这一瞬,将她话中可能的深意想了千万遍,柳砚屏住了呼吸:

怎么会呢?萍水相逢却有救命之恩,你做得已然够好。一己之力终有穷尽,若你尚忧心明月今后之处境,小湘,不如让我帮你,可好?

林湘毫无察觉地摇头否认掉他的提议:不是这个柳大夫,我、我很坏,明知道他对我总之,是我对不起他话到一半,她忽地低了头,抛开未说完的话不提,自责地下了定论。

熹光里,她的表情说不出的脆弱。

不能再继续问下去了。

尽管仍有疑惑未解,柳砚青也只能先转移话题,好言开导她。

心中同烦躁一起出现的,是潮水般失而复得的喜悦,和临渊而行的不安。

失而复得、失而复得,他何曾得过?又能不能去得?

柳砚青闭了眼睛,眉心皱出了川字。

昨日,林湘赞他超然忘俗,远非常人,一字一句说得那样真挚钦佩。然而,柳砚青清楚,他眼下这副平和无争的表象里,藏过多锐利逼人的锋芒。

灵慧生傲,大有成空,看透世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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