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8节
以后要在宫里争宠固宠,以那副小孩儿身板可争不过。
佟夫人入宫时又见识了皇帝和皇后的亲密,非一举把佟妃养成个圆润美貌妇人不可。生怕她就算生了阿哥,再加上一身心眼儿,在宫里的日子也艰辛。
结果以后有没有宠还未知,现在生产万分辛苦。
倾耳听,佟妃已经从闷哼变成喑嘶,金花看日头西斜,急得跺脚,掷了笔,又叫吴不服去请万岁爷。福临午前就下朝,说好的下朝就来景仁宫看佟妃,大半天过去了还不见人。她倒在这儿为了他的女人孩子着急。
血房里也不知什么情况,佟夫人唤佟妃的声音越来越急厉。
她终于忍不住抓个小宫女去传稳婆出来回话,小宫女随手拽了个稳婆,正是昨夜回话支支吾吾那位。
“皇后娘娘,佟妃这胎太大,孕中疏于活动,年纪又小,怕是横生逆产……”稳婆心知过了整个白天,产程毫无进展,怕有凶险,趴在金花耳边小声说了实话。
“胡说。昨天不是回说胎位正,既是胎位正,哪有生不出来的道理!出一点儿差池,你想想你一大家子有多少口。”金花学着宫斗剧里口气威胁稳婆,又缓了缓口气,“都是伺候老了的,你接的孩子,比我见过的人还多,这算什么凶险?本宫信你肯定有法子。要什么催产的药,需什么松筋骨的法子,只管找太医,你们商量着。孩子一向健壮,佟妃又年轻,肯定能平安产下。好好接了这位龙子,本宫有厚赏。”
苏墨尔在一旁点头,皇后说得没错,正是这个道理。皇后有这些恩威并施的手段,不用太后亲临也可。
金花在侧殿踱了几趟,想了想,还是要自己进去跟佟妃说几句话。苏墨尔一个没拉住,她直接闯进血房,低着头不敢看,直勾勾凑到佟妃耳边说:“妹妹,若是平安产下孩儿,本宫一定去求太后让你养在跟前。”
佟妃正疼地脱力,满头大汗,昏昏欲睡。听金花这么说,强打着精神,一把攥住她的手腕,嘘着气说:“皇后娘娘,这话当真?”
金花被她攥得手骨欲断,忍着痛说:“自然。”又招呼小宫女,“快,独参汤呢?端来给佟妃娘娘喝了。”上一辈子,金花累狠了喝西洋参解乏,心想独参汤最不济也能补充点微量元素罢。
金花这一剂药下对了症,在宫里,自己养孩子是巨大的诱惑,不光跟孩子亲近,还能用孩子争宠。一旦孩子养在跟前,后半辈子的好日子就有指望了。佟妃的力气回来一半,另一边稳婆和太医也商量了法子,煎药的煎药,压肚子的压肚子,血房里静了静又嚣闹起来。
佟妃刚要嘶叫,金花先觉得她手上使劲儿,趴在她耳边说:“妹妹,省着点儿劲儿,还得一阵子。”结果佟妃攥着她的手,却不理她,震得她耳朵一聋。唉,好好说总不大管用。金花只得说:“小太监去请皇上了,马上就来,妹妹还是压着点儿声儿,咱们万岁爷那爱美人儿的脾性……”果然这次奏了效,佟妃攥着金花的胳膊使劲儿,却没怎么出声儿。
金花见佟妃又有力气耍心眼儿,松了口气,精神一涣,身子先软下来。这时才嗅到血房里的气味,说不清道不明的一股血腥气。众人都围着产妇,顾不得她,她伸脚勾了张矮凳到脚下,坐下,跟佟妃说:“本宫陪你,你安心生。”康熙帝竟然生不出来?她不信。佟妃报复似的紧紧攥着她手腕儿。
还有福临,还不来,她早上使了工夫挂在他身上说好的。正想着,血房的门“哐啷”开了,一个人进来直奔金花,拉着她就往外走。
作者有话说:
又想感谢大家看到这一章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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换他
金花手腕还在佟妃手里紧紧攥着, 两边一扯,她反而绵绵立住了:“万岁爷,您可来了, 快去瞧瞧佟妃妹妹。”说着眼圈儿先红了,她守着他的女人生孩子, 婆婆不敢乱请,福临也迟迟不露面, 两个能做主的人都不在, 她七上八下,威胁了稳婆又来给佟妃鼓劲儿,心里还是没底。
忍着这股子血腥气在血房里坐了这好一会儿,她算是知道为什么生产的屋子叫“血房”, 无论生产的还是助产的都鬼哭狼嚎, 一屋子人忙忙叨叨进进出出, 气氛没来由的紧张, 分明没见血,可她就是觉得浑身腻哒哒的,还有这忍不了的味道。
佟妃先喝了独参汤,又饮了太医送进来的药,金花给许了天大的恩典,她终于重新鼓着劲儿跟着稳婆的咋咋呼呼努了半天,金花的细手腕儿都快被她捏碎了, 可是血房里不见轻松,反倒越发乱。小宫女进进出出,几个稳婆避着人窃窃私语, 佟夫人也不厉声唤女儿了, 改成攥着帕子哭。
佟妃攥她的力道见弱, 喉咙长长的一阵一阵的“嗯——”,这声不响,只是每一声都是从心底腔子里绝望地硬挤出来,听得金花直打哆嗦……最让金花心里发寒的是佟妃这一声收了,稳婆就互相望着摇摇头,还叹气。
众人都顾不上这位特立独行孤勇闯血房的皇后,金花只能孤独地夹在一波一波的声浪里,随着腕子上一会松一会疼,一时糊涂一时清醒。
之前就算没底,她还能镇定地用脚勾个矮凳坐着,生未来的皇帝能有什么惊险……如今佟妃进的气儿少,她忍不住起了疑心,就这么一直在鬼门关磨蹭,佟妃肚里这个是康熙帝嚒?两条人命,她就这么眼睁睁瞧着,干坐着,什么也帮不了。
所以她现在扭头见着福临,简直如见天神下凡。眼眶里蓦得盈满了泪,撑得她眼酸,看他也模糊起来。
往常她对他时近时远,有理智时一下都不敢碰,抬脸就是假笑;没理智时人不自觉就贴上去,管他的呢,摸了亲了再说;眼前在这混乱无助里,终于把那些杂七杂八的念头都抛了,生出全新的情绪。她才明白她一直等着的,原来是他。
骤然得了依靠,她马上松懈了,刚刚自己硬撑着全身的弦“嗡”地绷断了,她一屁股蹾在矮凳上,还记得留口气儿对着佟妃说:“妹妹,万岁爷来了。”又不知道哪来的力,用胳膊拽着福临往佟妃床前靠,还用下巴示意他快去,这一屋子人都在犹疑着要完,你哪怕哄,哪怕吓,也要把这屋子人唬住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