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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3节

 

就疾步赶往偏厅,远远见两个妇人偏身坐着,不时朝外张望,发现她来,都站起身迎到门前。

她们打量南弦,南弦也打量她们,自己暂且没看出端倪来,她们却频频点头,自言自语着:“像……真像……”

既然像,或者真有几分把握。南弦进门见了礼,那位年长的老夫人先抹起眼泪来,拉着她的手道:“孩子,我们找了你许多年,今日总算找到了。你对我们想必没有印象了,但我们对你,却觉得万万分面善。”

但这种认亲的事,也不是随意就能定夺的。南弦搀她坐下,和声道:“不知二位怎么称呼?”

那稍稍年轻一些的妇人道:“我们姓贺,家主官任中牧监,原本今日他也要来的,不想被琐事绊住了,只好差我们先来拜会小娘子。”顿了顿问,“小娘子是哪一年生人,还记得吗?”

南弦道:“崇嘉九年。”

她刚说完,贺夫人便与老夫人欢喜异常,连连点头说对,“正是崇嘉九年。那时朝中动荡,先吴王自尽不多久,别业中的幕僚四散,我们家主就是当初幕僚中的一员。”

这样的前情,似乎能对应上,南弦的心被高高吊起,仿佛距离自己的身世只有一步之遥了。

贺夫人调理很清晰,缓声道:“那年的惨况,真是让人不敢细想,朝中四处追查旧党,我与家主东躲西藏,在青州躲避官府搜查。那时我怀有身孕,想躲也不容易,只好去投奔了一家族亲,借着他们的屋子暂且安家,每逢盘查人户就战战兢兢,唯恐被人缉拿。后来朝廷剿灭余党的政令撤销了,我们一家在青州过了几年太平日子,不想睦宗暮年又卷土重来,那次的盘查比以往都要严苛。我们没有办法,大雪天里带着你逃离,打算乘船南下。当时北地有流民南迁,渡口挤得满满当当,我一手挽着包袱,一手牵着你,一不留神被卷进人潮里,眨眼就把你弄丢了……”

回忆起往事来,满眼都是泪,贺夫人低头拭泪,平了平心绪又道:“可惜人太多,实在难以找见,我们在那里盘桓了十来日,没有你的一点消息,又不能声张,到最后不得已,只能放弃。”

南弦原先还有些怀疑,但听她说起大雪天,忽地就唤醒了她的记忆。幼时的很多人和事,她都不记得了,唯独记得大雪天,满世界的白,以至于长大后每每遇上下雪,就感慨良多。

心里焦急,她追问:“夫人的孩子丢失时几岁?”

贺夫人道:“刚过完四岁生辰。”

四岁是没错,但生辰在雪天,时间好像有些对不上了。

她心下彷徨,贺夫人却还在兀自倾诉,“其后的十年,我们也曾找过你,但可惜,一点音讯都没有。肃宗继位后,给先吴王封赏了爵位,当年的幕僚也既往不咎了。你阿翁在太仆寺谋了个差事,慢慢做到从六品,日子虽安逸了,但我心里一日都没放下你。前几日听说你是向家养女,年岁又相当,我们便多番打听,想来见你一面。起先我们也不敢确定,唯恐胡乱认亲,让人笑话。但见了你,你的容貌与你阿翁很像,我心里认定了,你必是我走失的女儿无疑。”

来龙去脉着实有理有据,如果有可能,南弦当然也盼着能找到自己的至亲。可是某些细节上有出入,她犹豫了下又问贺夫人:“令嫒身上可有什么胎记,能够证明身份?”

贺夫人说有,“她的左臂有两颗痣,我记得清清楚楚。”

南弦闻言,卷起了左臂的衣袖,却是干干净净,什么都没有。

贺夫人愣住了,怔愣过后又哭出声,形容很是凄惨。南弦勉力安慰了两句,婆媳两个方恋恋不舍地走了。

允慈叹了口气,“白高兴一场,听她们说得头头是道,我以为阿姐这回能找见亲生父母了。”

南弦抚抚额道:“我也糊涂了,阿翁既然知道我是哪月哪日出生的,必定和我的亲生父母相识,哪里用得着翻看什么胎记。”

但贺家的境遇,也许还原了几分当年的真相吧。先吴王获罪,别业的幕僚兵荒马乱,或者自己真是其中一家的女儿,家中冯难,父母也不在了。否则明知道她的下落,十六年不曾来找她,除非是不想认回她了。

允慈倒还不死心,想了想道:“说不定几位阿叔知道内情,只可惜我们和他们断绝了来往,否则真可以去问问他们。”

南弦摇头,“阿翁由来和他们不和睦,家里的事,哪会同他们细说。”

如今阿翁和阿娘都不在了,临终也没有留下关于她身世的只言片语,既然如此,就不要执著追寻了。眼下要操心的是自己的婚事,虽然宫中有人来承办,但自己的箱笼陪嫁,还得自己准备。

苏合和橘井替她收拾,边往箱奁里放东西,边登记造册。好在宫中的赏赐颇丰,加上王府送来的聘礼,可以凑出一份拿得出手的嫁妆。

允慈看着这些东西,还是有些迟疑,“王府的礼单来了,咱们照原样再带过去,会不会惹人笑话?”

南弦对这个不太上心,“反正没有外人知道,多与少,谁会笑话?”

那倒是,王府中没有长辈,过去就是自己做主,这点上来说,比寻常女郎出阁强得多。

允慈思绪飘忽,有点愣神,南弦察觉了,放下手里的礼单问:“怎么了?你在想什么?”

允慈这才“哦”了声,低头支吾道:“阿姐,我觉得上阳阿兄的母亲,好像不怎么喜欢我。”

收拾东西的众人都抬眼望向她,苏合道:“我们大娘子要当王妃了,卿家主母不知道吗?换做一般人家巴结还来不及,他家倒挑眼?”

允慈说不是,“上回我去找上阳阿兄,那时候阿姐还没与小冯翊王定亲呢。反正他母亲看上去冷淡得很,想来就是不喜欢我们向家的女儿吧。”

果真此一时彼一时,当初辅国将军找阿翁给上阳看诊,表现得十分亲厚,上阳还在向宅住了一阵子。本以为两家有些交情,可惜人家并不这么认为。卿家是达官显贵,向家只是平常医官,门不当户不对,人家不中意也在情理之中。

“那上阳怎么说?”南弦问,“他同家里提起过你们的事吗?”

允慈愈发扭捏了,“我们之间的窗户纸才捅了一个小口子,还没深谈过。但他母亲的态度我是知道了,这件事成不了。”

成不了其实也没什么,只是很为自己悲哀,小小年纪受够了情伤,可以算得上见多识广了吧?

南弦心疼阿妹,忖了忖道:“找个机会,与上阳说开了吧,家里答不答应,还得由他与父母商量。”

这里正说着,前院的仆妇进来回话,说查下巷公子来了。

南弦忙吩咐把人请进前面厅房,自己赶过去相见,进门见识谙低着头站在那里,不知在思忖些什么。听见脚步声方转过身来,如常浮起一个浅淡的笑,问她一切准备得怎么样了。

南弦说:“差不多了,到了那日宫中会派人来主持。”

识谙点了点头,从袖袋里掏出一叠银票递了过来,“这是给你准备的奁财,你收下吧。”

南弦没有接,“我受阿翁阿娘养育,欠着向家好大的恩情,如今要出阁了,怎么还能收这钱呢。阿兄日后要娶亲,允慈也要出阁,花销必定不小。阿兄还是收回去吧,我这里已经筹备妥当了,阿兄的好意,我就谢过了。”

可识谙还是把银票塞进了她手里,“你在阿翁和阿娘眼里,就如亲生的一样,既然要出阁,就该为你准备妆奁。这钱是阿娘早就备下的,原本是……”他欲言又止,到底没有说下去,转而又道,“我与允慈成婚的费用,阿娘也替我们预备了,你不必担心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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