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节
老爷子说,安城他老战友的孙女,今年已经满十八岁了。
他们江家是时候该去提亲了。
江珩将信纸叠好,重新放回信封中。
他没见过那个女孩子,但光是从老爷子当面、在电话中、电报以及信里,似乎见证了对方的成长。
一转眼,她都十八岁了。
江珩往军区大院走,手中拿着信。
后勤办事处的白主任大老远看见他,目光落在他手中,笑道:“老爷子又寄信来了?这次是放心不下哪个孩子?老二、老三还是老四?”
别人住家属院的,都是成双成对。但江营长不一样,人家住在家属院,是因为底下还带着一连串的弟弟妹妹。
白主任这问话也是明明白白,江营长家这三个孩子,都不是省事的主。这会儿大院清静,是因为他们仨上学去了,等一会儿仨孩子放学回来,可有得闹腾。
江珩时常出任务,一趟出门,十天半个月都回不来,这期间就全靠白主任帮他盯着家里几个熊孩子,因此两家关系熟络。
他笑了一声:“这次是我。”
白主任一乐,对于江珩,老爷子还有什么好放心不下的?
年纪轻轻屡立战功,战绩斐然,性子沉稳,就是刚进部队时,都不曾有年少轻狂的时候,部队领导各个都看好他。
“老爷子真是有操不完的心。”
江珩提了提唇角,刚要迈开步子,突然听见白主任又“哎哟”一声。
“你们家老爷子在信封背面还写字了。”
他将信封翻过来,上面赫然写着几个大字——必须回信!
还有个感叹号。
江珩:……
老小孩。
回到家中书房,江珩坐在书桌前,提起笔。
先是弟弟妹妹们的近况,最后的回信内容,必定是老爷子最感兴趣的话题。
定亲的时候,他和那个女孩子都还没出生。
等到人家十八岁,前去提亲,是给宁家增添困扰,十分冒犯。
更何况,他也没有心思经营婚姻。
江珩低头,修长而又骨节分明的手握着笔,在信纸末尾回道——
爷爷,二十多年前定的亲,老黄历了。
然而就在这时,钢笔稍顿。
这一切,像是曾经发生过,同样的拒绝,同样的说辞。
江珩怔了一下。
笔尖在纸上停顿许久,模糊出墨色。
-
第二天下午,宁致平被林厂长叫到办公室去。
作为冶金厂的厂长,林德朝表面上比俞翠曼客气,可实际也是一副宁家赚大了的心态。
“致平啊,两个孩子的事,你应该听说了吧?”
宁致平腾了张椅子坐下:“什么事?”
林德朝皱了皱眉,简单说了事情的经过。
光听妻子提起,宁致平体会不深,如今却实实在在感受到林家的傲慢。
林德朝站起来,居高临下地看着他,笑道:“两个孩子自己要是能看对眼,我们做长辈的,也不好拦着。我听说你闺女就要下乡了,时间不等人,还是尽快给他们把喜事办了。”
“嫁妆方面,我托人问问,看能不能给你弄到工业票。到时候你把三转一响都办齐,不管在大院里,还是亲戚朋友面前,你们宁家脸上都有光。”
“喜酒方面,也不要太铺张浪费,我们两家这么熟,一切都好商量,你看是不是?”
到底是面对自己的领导,宁致平专注地听着,神色严肃,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。
林德朝镇定自若,他和媳妇早就商量好,有足够的底气拿捏宁家。
人家闺女出嫁,总得假装矜持。
林德朝安心等待。
可就在他沉默时,宁致平微微摇了摇头。
林德朝都算准了,果然他会装模作样地表示为难。
但无论如何,他们林家也都不可能退让。
林德朝淡定道:“至于彩礼方面,就等先把证领了再说,毕竟你们赶时间——”
“这门婚事恐怕成不了。”宁致平打断他的话。
林德朝原本运筹帷幄的神情微滞。
他指尖轻敲桌面,皮笑肉不笑道:“怎么?”
“嗐!”宁致平故作遗憾,“我们家荞荞有一门娃娃亲,从家里老爷子那辈就定好了。”
林德朝嘴角的笑意僵了,彻底将那恩赐一般的表情收起来。
千算万算,人家压根没打算把闺女嫁过来?!
作者有话说:
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:犹瀅、糖糖 1瓶;
◎这回是来真的了。◎
林德朝的眼皮跳了一下。今天中午,他上食堂吃午饭,听见宁致平和车间副主任聊起宁荞下乡的地点。冬季将临,边疆的气候与安城相差甚远,宁荞的身体这么弱,说难听点,怕是连这个冬天都不一定熬得过去。
娶媳妇这回事,大有大办,简有简办,作为男方,他和爱人是想能省就省。林德朝估摸着宁家在得知宁荞的下乡地点之后必然急得团团转,家里乱了套。提出尽早结婚,对方一定会欣然接受,谁知道,竟还被拒绝了。
“娃娃亲?现在又不是旧社会!”林德朝说。
见他急了,宁致平神色如常:“没办法,拗不过家里的老爷子。”
林德朝先前怠慢的态度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他和宁致平打着商量:“以前都没听说,怕是两个年轻人这么多年都没来往。孩子的事,还是让他们自己拿主意,现在早就不时兴父母包办婚姻了。”
宁致平乐呵呵一笑:“问题是,荞荞和广民之间也称不上情投意合。”
“广民对你闺女的心——”话说到一半,林德朝噎了一下。
现在这意思听来,是人家闺女嫌弃自己儿子。同时,宁致平能把娃娃亲拿出来说事,也就意味着在他们家,还是他说了算。当父亲的给闺女婚事做主,却怎么都不愿意往他们林家嫁,说到底,还是不给面子。
直到现在,对方都是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,但林德朝却觉得自己的脸被狠狠扇了一个耳刮子。
-
哪来的娃娃亲?
说不定只是胡乱想来搪塞的理由罢了。
这是听到消息之后,俞翠曼的第一反应。
宁致平就只是单位区区一个车间主任,他闺女长得标致归标致,可体弱多病还没正当工作,林家愿意和他结亲家,他们该烧高香了,没想到居然还摆架子。
俞翠曼和林德朝都气,气的是宁家故作姿态,顺便还拒绝得滴水不漏,维持着表面上的体面。
而林广民,心已经凉了半截。
“爸,宁荞她真不愿意?”林广民问。
俞翠曼冷笑:“她凭什么不愿意?广民是哪一点配不上人家?”
“你好端端地,让人家爸妈办什么三转一响?宁主任这么宠宁荞,该给她的陪嫁,一件都不会少,现在你一提,宁主任该怎么想?”林广民说。
林德朝板起脸:“怎么跟我说话的?”
林广民失魂落魄地坐回到沙发上。
“真有个什么娃娃亲对象才好。”俞翠曼抬眼,拖长了音,“别光顾着要面子,一不小心真拖到下乡那天,宁荞就是不去边疆都要去了。”
“妈,你说她没有娃娃亲对象?”
“宁致平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