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贰、无生

 

移步下楼的同时,她也并未从短匕上挪开眼。

她在想,明明只是个形制普通、颜se黯淡,哪哪都不起眼的小东西,可不知为何,只要它一出现在视野中,她的注意力便会不自觉地分到它上头。

她走到柜台後,双手捧起短匕,翻过面来,握柄末端的「无生」二字映入眸底。

祝芊然看着,若有所思。

郑小六对江湖知之甚少,发现这匕首并转交给她时,没察觉有什麽不对,但她当时一见到这种武器,心里便知,那位重伤的公子,约莫不是什麽寻常的江湖人士。

江湖正道门派成百上千,各有专jg,尤以武学发展最为兴盛,分支也最多。然而,江湖风气不仅重仁义,素来亦重「正大光明」四字,正道人物以正统宗派出身、行事光明磊落自诩,摒弃所谓小人作风,不屑旁门左道。此种概念延伸到了兵器上,匕首、暗器这类jg於暗袭的武器便为人所鄙,非但没有专研这类武器的正道宗门,只要自称正道人士,也几乎不可能使用匕首对敌,甚至根本就不会拥有这种「不入流」的兵器。

作为一名江湖客,秦时夜身上又是短匕又是暗器,绝不是走正经路子的人。

何况,「无生」二字所暗暗流露的,全然是残nve无情的杀伐之意。

「无生……刃下无生,是吗?」

他会是刺客、杀手之流的吗?还是属於毒门、蛊门这类被视作邪道的派系?也有可能是哪个邪教y祀的教中人……

也罢,不管他是什麽人都不重要,他只是远方的一个过客而已。

祝芊然弯指握实匕首,「无生」字迹被掩於指掌下。她抬起头来,轻轻叹了一口气。

光y似水,转眼十多日过去,远方客栈里的两人算是相安无事。

他们彼此都不愿与对方有过多的牵扯,这段时间以来,尽管频繁打照面,也始终默契地维持着生疏而不热络的关系。

这日晨起,祝芊然绾好发,推开窗往外看了看。

「哎,这会儿雪倒是停了。」

前一阵连日大雪,半刻不止,如今外头的雪已积到近她半身高了。现下瞧空中积云散了部分,露出一角yan光,大概一时不会再下,她得趁这时候出客栈去扫扫门前的雪。

她多披了件外衣,步出自己的卧房。

她一般都住在客栈一楼唯一的一个房间,它位於最边角的位置,门口的正对面就是通往二楼的阶梯,左侧通往後厨和後门,右侧往前是桌椅板凳,供客官打尖,再前面便是柜台和正门。

此刻,一抹墨se的身影背对着她,正笔挺如松地立在柜台旁的窗边,偏头凝视外面银白一片的景se,不知在想什麽。

祝芊然脚步一顿,有些诧异。

不等她出声呼唤,会武之人五感上的敏锐便已使他察觉到她的存在。他侧身望向她,神情一如既往地无波无澜。

秦时夜练武多年,身t锻链得格外强健,复原速度也是超乎常人的快,一开始几乎要命的严重伤口,至今已大半结了痂,一些内伤也在汤药的作用下逐渐恢复。虽然还是不能动武,但一般日常活动已经无甚问题。

不过,纵使能下榻了,秦时夜也不胡乱走动,每日都将自己关在房中打坐调息,若非必要,轻易不会出房门,更不会主动下楼寻她。

所以,他现在这副似乎在专门等她,还等了好半晌的模样,着实令祝芊然又惊讶又好奇。

「秦公子这是有事找我?怎麽了吗?」她慢慢走近,仰头问。

秦时夜背着光,容颜浸在冷晦的y影中。他的口吻一板一眼:「姑娘救我一事,我还未报答,既然这几日已能活动自如了,便来问问你,可有需要我为你完成之事?」

祝芊然一愣,没想到是这事。

她摆手,「报答什麽的不必。我救你只是因为我想救,心甘情愿之事,自然也不需要你报恩。」

「尽管姑娘这麽说,但若非有你相助,我或许早成了一摞白骨了。」他垂目拱手,「此乃大恩,请务必给在下一个回报於你的机会。」

祝芊然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,莫名有点想逗逗他,笑弯了眼睛凑近他问:「你是真心感激我才想报答我,还是只是想还清我这个人情,方便你离开以後与我再无瓜葛?」

秦时夜一噎,抿了抿唇才又开口,嗓音净澈如雪,认真地道:「我是真心感谢姑娘的,无论如何,请让我报答你吧。」

虽然确实有还清人情的想法,但他想报答的心也是实实在在的。

祝芊然不仅是救了他、给他请大夫,更仔细照料了他多日。他这些天服的汤药全是她守了好几个时辰的火熬出来的,每日两次的包紮换药都有她不厌其烦地在旁帮忙,可他因为那些人的追杀,包袱扔在靖城的客栈里没带走,身上几乎没剩多少银子,到现在连大夫的诊金和药材的钱都没能还上……

这般想着,他内心生出更多的愧意来,於是补了句:「姑娘花在我身上的银两,我日後必定也会尽数还上。」

祝芊然倒不在意那些小钱,打量了他一会儿,问:「你真想报恩啊?」

「是。」

「那好。」

话落,祝芊然就转头进了位在她寝室旁的小杂物间,一下从里头拎出两只笤帚和两把大铁铲。

迎着秦时夜微带不解的目光,她拍拍手上薄灰,咧开一个特别灿烂的笑来。

「秦公子,咱们一块来扫雪呗。」

秦时夜一手笤帚一手铁铲,直愣愣地站在原处,半天也没想明白话题是怎麽从报恩跳到扫雪的。

祝芊然没管他,自个儿撸起袖子走到大门前。

大门多日没开过,门隙都结了一层薄薄的冻霜。她深x1口气,运起内劲,一掌把门板给震开了。

木门往外吱吱敞开的刹那,一堆积雪刷啦啦地淌进来,直接掩埋了祝芊然的双脚。

「……」她无语地抢救出自己的腿,蹬掉雪靴上的雪渣子。

每年都是老样子,她早习惯了。虽说爲了防雪灾,烟雨镇房屋的屋脚都会特意架高,但也只是让积雪不至於淹没整个门口。冬季里的雪积到一打开门就淹进来,这在烟雨镇实属常事。

祝芊然一把抄起铁铲,回头瞧秦时夜一眼,「别傻站着了,过来帮我呗。」

说完就开始一铲子一铲子地将雪清出去了。

秦时夜迈步走到她身侧,观察了一下她的动作,便握住铁铲模仿着做了起来。

此刻天地静默,四际无声,唯独铲雪踩雪的声音格外清脆,彷佛能够响彻山野。

积雪如此严重,要全部扫乾净是不可能的,最主要是清空门前这一片地,再把从门口到街道上这条通行的路给挖出来。这工作听着简单,实际上非常累人,往年冬日,客栈周边的积雪都是祝芊然一人处理的,每次扫完往往会累得一根手指也动不了,如今多了个身强t壮的来陪她一块当苦力,她心里自是乐开了花。

乾铲雪无聊,相对沉默也尴尬,祝芊然没话找话地同他唠嗑:「你以前像这样清过雪没有?」

秦时夜摇头。

祝芊然一直埋着头,没看到他的动作,等了一会儿不见他回答,以为是自己没听清他说了什麽,於是又反sx地去r0u右耳,转过脸问他:「你刚刚有说话吗?」

秦时夜拄着铲,抬起眼来,视线落在她泛红的右边耳尖上,没有言语。

这段时日经常相处,虽然交流不多,但他也有所察觉,她的听力……似乎是不b寻常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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