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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男人扭扭捏捏地说了两句话不到,就被牠娘子赶到一边去了:“你说的这什么玩意,我来讲!”
“姑娘,先前实在不好意思,以为你是什么坏人来着,就赶走了你。”壮实女子挠着头皮道,“都怪这死鬼,说什么防人之心不可无,我一眼就觉得姑娘是好人,这人疑神疑鬼的,观察了二十来天才同意我说的,这不,今天干脆把话说开了讲。”
其实哪怕说开了讲,也没讲出个道道来,这男人是洛家后人不假,可半点铸兵器的技术也不懂,否则也不至于沦落到杀猪的境地。我耐着性子听了好一会儿才算明白过来,这男人跟白头村故事里的道人是一类货色,看不惯自家妹子爱上了个女人,就把人赶出家门断绝兄妹关系,偏偏学到真传的是她妹妹洛晚舟。
牠自己则变卖家产来到了白头村,娶了屠户家的女儿,直到我来到这里,妻子起了疑心,在逼问之下才将陈年往事道出。
“我看了姑娘半月有余,姑娘是个心善的,绝不是什么鸡鸣狗盗之人。”这女子粗中有细,比她丈夫倒是强了许多不止,“所以今天特意借着祭拜的由头上门,只是我丈夫妹子已失散快二十年了,我妻夫二人确实不知道她如今在哪里。”
闻得此言,不由得我心灰意败,大概是没有相见的缘分。
洛晚舟下落不明,调查线索也彻底断了,如今也只能回宗门再做打算。
我必须回去给世人一个交代,宗门没有道理要强行替我扛下来。
清风门山脚下被围得水泄不通,多是一些乌合之众,小宗小派,也不知是受了谁的蛊惑,来头最大的居然是齐云山的林初升,简直有病,人群里上竖一面“替天行道齐聚义,共诛魔头郑音书”的大旗。
明明都在等我,可等我真出现在世人面前时,他们却又各各惧怕后退,竟是让出了一条上山的道路来。
谁也不愿意第一个出手,生怕成了我剑下亡魂。
毛病,不想死来围我清风门干嘛!
我当大家因着我入魔生出无边胆气了,却原来还是如此不堪教化,看得我都想先血洗一批人了,让这样一群人活到五洲大劫,简直丢尽修行之人的脸面。
山上早收到我回来的消息,掌门师姊跟曲师姊特意下山迎我,身后还跟着张书见,哦不,应该叫牠张春生。
掌门师姊好歹还维持着表面正道人士的修养,曲檀师姊则是直接一把将我拉过护在身后,用着全部人都能听到的话大声说道。
“不是叫你别回来吗,你怎么还回来?”
“回来也没事,师姊护着你,我看哪个敢动你!”
掌门师姊脸上略有些尴尬,倒也没有反驳,而是点了点头表示讚同。
“你师姊妹是当全天下聋的还是瞎的?”林初升见无人开口,隻得自己来。
“你既瞎又聋,还又老又脏。”
曲檀倒是会骂,谁都知道林初升那一小撮胡子养得邋里邋遢,跟个小老头一样,偏偏自己不觉得,掌门师姊则是在一旁微笑撑腰。
掌门师姊性格沉稳,爱在师妹面前打闹,曲檀师姊好口舌之争,为人急躁,南镜师妹为人寡淡,隻知修行,三人性格各有不同,可她们都有共通点,那就是护短,比如我现在成魔修了她们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,只会不问缘由替我赶跑欺负我的人。
何其有幸,能拜入清风门,能有这样的师姊妹。
“郑音书,你现在转修魔道了,是也不是?”
牠林初升不会以为抓住这点不放,我二位师姊就会舍弃我,天下人就会齐心杀我了吧?
从前愚蠢,现在更是愚蠢。
“难道你堂堂清风门掌门也要冒天下之大不韪护着这个魔头?”林初升眼里满是不可思议,牠大概是以己度人,若是牠自己转修魔道,都不需要天下人出手,齐云山掌门就会先把牠弄死。
“这是我师妹。”
掌门师姊笑着回答对方,非常有名门正派的风度。
“好一个清风门,好一个情深义重,看来清风门要在名门正派中除名了,真是替长陵真人蒙羞啊!”林初升说得语气沉痛无比,不知道的会以为牠才是我师尊的弟子,这个戏多的蠢蛋。
如此差劲的人,现在占着大义来製裁我,牠身后尽是受过我恩惠的人。
我从曲檀身后跨出一步,直视面前聚集在一起的乌合之众。
“炼器宗李贲,你从前深陷幻境无法脱身,是我点醒了你。”
“七秀门张昼行,你踏上修行之路是我指引的。”
“白氏一族所有人都曾听我莲泉讲法。”
“瑶池宗秀吉,你孙男八岁那年的死劫是我破的。”
“……”
“天星宗乐静,你日夜受心魔煎熬,是我替你除去的。”
“玄剑门四代以上弟子是我一人拚死从魔族手里救出的。”
每说一个人的名字,在场就有一人低下头默不作声,说到最后竟是无一人敢与我对视,顿生悲凉之感,悠悠苍天,何薄于我?
“在场所有人,或多或少都曾受过我的恩惠,可你们今天居然用剑指着我。”我拔剑冷笑道,“今天若是有人胆敢第一个刺我一剑,或许还能夸上一句有胆量,可你们每个人都在互相推诿,每个人都在等着别人出头,每个人都想要坐享其成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