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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节

 

她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巴。

“迎灯。”

“嗯?”

梁净词看了眼手表,而后起身走到她跟前,他想了一想,说,“你要是还有哪儿不舒服就说,就像洗澡这件事一样,你要是不说,我也猜不到你怎么想的。”

他打量着她,低低道,“女孩子不能受委屈,记住了?”

“嗯,可是……”姜迎灯顿了顿,期期艾艾说,“就,也不是什么都能说,都有用吧?”

“现阶段你有什么烦恼是我不能解决的?”梁净词稍稍歪过头,不以为意地笑了一笑,“生活费、人际关系,还是找男朋友?”

男朋友,很刺痛人的一个词。她嘴唇轻抿,不吭声。

站在一盏低矮的吊灯之下,迎灯被他的影子压着。梁净词忽而沉了沉声,问:“叫迎灯觉得生疏吗?”

姜迎灯一愣,说:“你喜欢怎么叫我啊?”

他注视着她,说:“我喜欢叫你迎迎。”

“……”

梁净词见她默然不语,笑意淡了些。他不等回答,往玄关走,说:“晚上关好门窗睡,有事打我电话。早上别睡过头了,早餐按时吃。”

姜迎灯迟钝地应了一声:“好,拜拜。”

人离开后,门被关上,她独自站在那盏灯下,一时半会儿没有动。偏过头看见印花的墙面上她的裙摆翩跹的影子,迎灯心情很好。

好久没有听到这一声“迎迎”,熟悉又陌生的昵称,从他口中慢条斯理地托出。她忍不住莞尔,转了个圈圈,脚步轻快地挪到沙发前,往梁净词坐过的地方一趟,整个人窝进去,感受他残存的体温与气息。

旁边的书,是他刚刚翻过的。

她兴奋劲儿还没过去,抬手便抓过来,扫过书封,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劲。

仔细一看,居然真的是《黄金时代》!

刚瘫软下去的身子又紧急绷直,姜迎灯赫然坐起,哗啦一翻,那枚灯笼卡在她看到的页数。

她读书爱做奇怪的标记,一行字被她勾出——

“她看见我赤条条坐在竹板床上,就如剥了皮的兔子,红彤彤亮晶晶足有一尺长,直立在那里,登时惊慌失措,叫了起来。”(注:引用自王小波《黄金时代》)

她用黑色水笔在旁边写下:【一尺=33333,老天鹅,你是野兽吗?】

!!

姜迎灯霎时间脸色爆红,把书撒开,一脑袋埋进柔软的沙发里,还用枕头盖住后脑,大写加粗的无地自容!!

在沙发上扭曲了半分钟后,她又把坠地的书拾起来,重读一遍。

他一定看到了……

太要命了。

现在她的形象一定变成了:一个猥琐的书呆子。

姜迎灯在心底大呼救命。

-

姜迎灯军训晕倒事件引发了上级学长的关注。

军训的第二周,陈钊前来探望,给她买了些糖。经允许,姜迎灯好意把糖分给同学。

坐在阴凉处休憩,有人在闲聊。姜迎灯拿着手机也是在阅读,她有的时候会走马观花看一些修仙类小说打发时间。一颗大白兔含在嘴里,她闷声扫阅文字,旁边的陈钊凝视她片刻。

女孩子皮肤很白,五官秀丽,嘴唇薄得像纸片,没什么血色,鼻头小巧,耳朵也小,玲珑透光。发色与瞳色都浅得很一致,磁场不强,气质单薄,一看就是端庄孱弱的阁中闺秀,经不起雨打风吹的那种。

“你好苍白啊。”陈钊有感而发说了一句。

姜迎灯摸一下脸,好奇:“是粉底液太厚了吗?”

“不是化妆的原因,就是怎么说,看起来很——”

“营养不良?”

陈钊愣了下:“不不,不能这么说。”他想到四个字:“弱柳扶风。”

她笑起来,问:“是不是像林黛玉?”

“诶对,还真有点。”

见陈钊过来搭讪,心直口快的许曦文说:“人家喜欢美男子,不喜欢帅哥啦。学长你没戏咯。”

陈钊怔住,看了她一眼,又很无辜地问迎灯:“有什么区别?”

姜迎灯抿唇浅笑,仁慈地答了句:“不知道,她们总是乱说。”

陈钊如释重负笑一下,跟许曦文计较:“你倒是说说看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啊。”

许曦文脑子里闪过周暮辞的脸,但一时之间想不起他的名字:“你记得不记得上次唱歌那个男孩?叫周什么来着,他就是美男子。”

陈钊皱眉:“周什么?”

许曦文:“周什么什么辞。”

姜迎灯在一旁,听着这无中生有的鸳鸯谱,摇着头笑。

陈钊说:“哪个啊?周什么辞?”

林好看不下去:“哎呀,就是喜羊羊和沸羊羊的区别,懂了吗?”

姜迎灯笑得快趴下。她再三说:“没有、没有的事。”

陈钊笃定她们在打他听不明白的哑谜。

迎灯但笑不语,没再接茬。

她又看了会儿小说,等这个话题掠过去,她想起什么,对陈钊说:“从前也有人说我像林黛玉。”

陈钊问她:“谁啊。”

他不该这样接话的,旋即冷了场。姜迎灯不知道怎么回答的这半分钟里,笑眼缓缓黯淡了下去。

她想起某天陈钊突然跑来对她说:梦里相逢酩酊天这句话,越品越伤感。你看,即便在梦里,也要等喝醉了,才能有和你相逢的理由。是不是?

那时她也是这样答不上来,她想了一想,对陈钊说:“就是几个老朋友。”

军训场地,漫长的一段休息时间里,姜迎灯伏在膝头避阳光,想起六年前的那段邂逅。

他们初见,在一个周五的傍晚,她从南大附中放学归家,遇上一场冰冷砭骨的雨水。姜迎灯一路狂奔前往家属楼,抄小路,经过一条狭长的小径。

她踩一脚水,喇叭裤的裤管濡湿沉重。

却在那时陡然听见一阵旋律,有人在吹口琴。

她偏头看过去,隔着一片人工湖,凉廊底下,吹口琴的人坐在花影扶疏之间。

外边淅淅沥沥,暮色低垂,檐雨如绳。漫天梨花在动荡的风雨里落下。

她站在雨中,隔着湖水与一片雪白的花色,与他遥遥相望。

男人叠着腿,坐在同伴中间,很散漫闲适的姿态,在她紧紧的注视下,对方也注意到什么,他抬眸看过来。

那对眉眼精致而勾人,只短暂一眼,看得她惊心动魄。

迎灯脚下一滑,赶忙顶着雨匆匆逃离。

那段哀婉的旋律落在心底,时不时会涌出一点淡淡的、潮湿的惆怅。

第二面,又过一阵子,是在姜兆林的办公室。

那天姜迎灯拎着卷子去找爸爸签字,推开门却不见姜兆林,坐在一起的是几个青年学生。

几个男孩子同时看过来。

姜迎灯呆在原地,环视一圈,没有看到她爸爸。

“姜老师在开会。”讲话的男生叫谢添,他跟迎灯在之前见过一次,认识她早一些。

姜迎灯扯扯书包带,点点头,礼貌地说:“谢谢。”

随后,她靠墙坐下。

在她旁边的男人拿着一份打印好的论文在细看,他没有跟她聊天的意思,只在她进来时淡淡瞥了一眼,而后又将视线转移到纸上。

姜迎灯用余光注意着他,手扶着膝盖,蠢蠢欲动地瞥一眼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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