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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4

 

玉知跟着邢文易去看了车,不过真提车的那一天恰好撞上期末考,最后还是邢文易自己去的。他开着新车回家,一路上说不出的感觉。

这车居然就这样拿下,一辆和公务用车相差不大的、崭新的车……仿佛是从公家的变成他私人的一样被据为己有。他突然犹疑,或许买辆差别大一点的,才能把生活与工作状态彻底分开,开车回家的这一段时空是一种另类的“情绪走廊”,他应该摆脱,而非让工作状态存续、操控自己。

不过停进车库里下车打量一圈,叹了口气又感觉这辆车买得十分稳妥,坐惯了这个车型,几乎不需要适应。

邢文易边做饭等玉知到家,手下的瓜菜被切块,他抬头望向窗外。天气已经很冷,今天恰好融雪,路上松软的雪被车轮足迹压成薄冰,踩上去容易滑跤。眼看着外头又开始飘小雪,邢文易心里有点不安,还是拿了把伞下楼,打算去接女儿。

考试已经结束了,他给邢玉知打了个电话,而邢玉知正在校门口排队买豆腐串。

小摊小贩和城管错峰出行,在校门口摆得水泄不通。考试动脑耗糖快,她本来就饿,被香味一勾,真撑不到回家了。她一边和老板娘说“葱花香菜都要中辣就行”,一边听邢文易的电话。

邢文易听得直皱眉,那头太吵了,他说了两遍“在校门口等我”邢玉知才听清。他把车靠边停在校门口时,邢玉知正蹲在路边吃完最后一根串,半个泡沫盒子里插了几根已经吃空的签子,被她往旁边的垃圾桶里一扔。

她一眼就认出那辆崭新发亮的黑色轿车,叁步并两步跑到副驾开门坐进去,邢文易闻到她身上一股路边摊调料的香辣味,问:“吃了什么?”

“豆腐还有魔芋。”玉知系好安全带,好奇地这里摸摸那里弄弄,她知道爸今天会去提车,只是没想到会来接她。

前两天下雪,邢玉知走在瓷板上不小心摔了个狗啃泥,中午回家换了一趟衣服。她现在真对湿瓷砖有心理阴影,小区里也有一片瓷砖路,之前下雨也滑过一次……她好像从小开始就容易摔跤。你说奇怪不奇怪?人一旦意识到自己在某方面倒霉,就真的会越来越衰。不过幸好今天邢文易来了,开着车就不怕下雪,也不怕跌倒。

车里的暖气吹得她有点陶醉,考场里的制暖坏了,考试手冷得厉害。邢文易在红灯时握住她放在出风口的手,很冰。

他还没问,玉知就告诉他今天考试有多冷。天大寒、砚冰坚、手指不可屈伸……她的手缩在邢文易干燥温暖的掌心里,被他拢着搓了搓。小孩子细皮嫩肉,他有点担心这样会生冻疮。邢玉知小时候就生过一次,还是零八年冰灾的时候,右手无名指上烂得厉害,现在还有个浅白色的圆疤。

他把她回温的手放回出风口附近,玉知的手还像被他握住时那样蜷着,被烘得逐渐一点点暖和起来。暖风伴着新车里淡淡的革味让她有点晕晕的,不过很快到家,她进了家门就闻到炖菜的香味。爸炖的牛腩在锅里保温,玉知心情欢快地把围巾扔在沙发背上一搭,先去洗把热水脸,等到身体适应了室内空调以后就脱了外套,穿着里头的针织衫坐到桌边等着开饭。

邢文易从高压锅里把压得软烂的牛腩盛出来,萝卜也炖得很好,出锅放凉一点后就转化为透明的、浸入味的浅酱色。他还是第一次做这菜,光是色和香已经很成功,接下来就只剩尝尝味。玉知把脸凑到盛肉的大碗边,香香的热气蒸在脸上,她开始后悔用路边摊填掉叁分之一的胃,没捱到看见这一碗让人神魂颠倒的萝卜炖牛腩。

“冷天就是要吃这种菜!”玉知欢呼一声,迫不及待先舀一块萝卜,努力吹凉咬下,汤汁四溢,萝卜的鲜甜与丰馥肉香交织,她一边说好吃一边被烫红嘴唇,还忍不住接着吃肉。

邢文易倒是不急吃,向来都是厨子胃口小。他靠在一边看玉知吃,问:“行不行?”

“行得很。”玉知问:“你尝了味没有?”

她一边问一边往另一个小碗里盛两块萝卜和肉:“有点烫。”

“你别急着吃。”邢文易自己试了试咸淡,肉和萝卜刚好,汤有点咸。照玉知喜欢吃拌饭的习惯,这咸淡就刚刚好。他转回厨房随便清炒了个红菜苔,自己腌的咸鸭蛋拿出来一个,剥开已经流油了。他把蛋黄挑出来放进玉知碗里,自己吃蛋白,玉知又用筷子把半个蛋黄挑回他碗里。她有点责备:“不要都给我,你自己也吃。”

邢文易嗯了一声,两个人餐桌上扯了点闲谈,问她考试怎么样,题目难不难,玉知一概回答一般般。她的“一般般”意思就是发挥得还好,邢文易不是很刨根究底的家长,听到她说“一般般”就很放心了,不再追问一般是怎么个一般法。

玉知之前养的仓鼠寿终正寝,她这次放寒假回忆起来就有点惆怅,刚想和邢文易商量能不能再养只仓鼠,没想到邢文易某天下班回家抱回来一个纸箱,里头传来细细的“喵喵”叫,玉知赶忙上前,打开盖子看见是一只橘色小猫。

“怎么会有猫?你买的?”她自己刚出口就在心里否认了,这不太可能。

“今天刘佳慧看到的。”刘佳慧到老厂区办事,路过墙角花坛听见有小猫叫,走了几圈才看见一堆纸箱里有叁只小猫,母猫尸体在五十米开外的栏杆上挂着,看着不像人为的,应该是失足卡着脖子出不来,活生生卡死在那了。天寒地冻的,有一只小猫已经断气,剩下两只看着倒还精神。

刘佳慧把两只猫用厂服包着带回办公室,几个人都围着看,同事有半罐没喝完的羊奶粉,兑了一碗,两只猫和饿死鬼一样把头埋进碗里。刚好这时候邢文易下会,一走进来看见几个人都蹲在一起,凑近看才发现地上两只猫。

这小猫刘佳慧抱回去一只,邢文易看了有点心软,想女儿看了应该喜欢,也带了一只回来。玉知果然兴奋,拿湿巾轻轻把小猫身上的污渍擦了擦,屋里有空调,小猫生龙活虎起来,到处乱窜,还在客厅撒了一摊尿。

邢文易出门买了一趟宠物用品,在客厅一角布好了猫砂、猫碗,这小猫很聪明,教一次就会用猫砂,尿在里头用小爪子扒拉几下埋好。玉知有了猫就顾不上爸了,这一晚上都黏着猫,睡觉也要带着,展臂时小猫就睡在她咯吱窝里,发出呼噜呼噜的鼾声。

邢文易真怕她一翻身把小猫压死,把猫悄悄拿出来,放进床边的猫窝里,没想到第二天早上去看,小猫自己勾着床单又缩回玉知的被窝,和女儿脸贴着脸睡得正酣。

他拿手机拍了一张照,脸上挂着自己也没察觉的笑意,心也变得像棉花一样松软。玉知和猫凑得太近,猫毛都伸进鼻子里,她痒得打了个喷嚏,把自己打醒,也把猫吓一大跳。

邢文易坐在她床边把猫抱到自己膝头,手抚摸两下。这猫比起对玉知的亲近,对他更像畏惧,在他手底下也拼命想往玉知旁边溜。这小东西还挺灵的……邢文易心想,动物真知道趋利、亲近善意的人?它知道女孩子更心软,能决定它的去留?

玉知嘴里“喵喵”、“喵喵”地叫了两声,她和邢文易取名取得随便,喵两声就是这猫的名字。爸爸好像也没问她要不要留下这只猫,好像他拿回来就是为她,这只猫的去留也在她,看见她喜欢,这只猫就理所当然地成为了这个家的新成员。她觉得这猫来得太简单,哪个同龄的同学想养宠物不是要和家里一吵二闹叁上吊?怎么她得来全不费工夫?

思及此,她臂弯里搂着小猫,问坐在床边的爸:“我们这就养它了?”

“嗯。”邢文易的回应简洁有力,“你喜欢,就留下来。”

玉知朝他挪近一点:“你这么好呀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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