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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节

 

郑衣息额间隐隐作疼。

他方才陪着郑老太太与苏氏吵嚷了一回,只觉身心俱疲,脑袋更是胀痛无比。

思及此,他便扬起眸子来仔细端详了一回烟儿。

心里竟是掠过了个怪异的念头。

若是非要有个贴身伺候的丫鬟,一个哑巴要比那些能说会道的丫鬟好上许多。

这念头不过想起一霎,便又被后涌起的戾气生生压下。

这哑巴上一回胆敢违抗他的吩咐,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,若不是留着她还有几分用处,阖该几棍子打死了才是。

“呃”

一声如莺似啼的凄厉呢喃打断了郑衣息的思绪,他循声朝着烟儿的方向望去。

便见她惨白着一张脸,紧阖的杏眸里滚下斑驳的泪意,好似林野间被母兽遗弃的纯澈小鹿。

他凝神细看,便见烟儿的丹唇一翕一合,虽只泄出了些零碎不成形的呓语,可郑衣息还是看懂了她的嘴型。

她在唤“娘亲”。

近来,双喜只觉得自己的差事越来越难做了。

先是被一同在澄园伺候的冰月痴缠,央他去世子爷面前为她说几句好话。

世子爷最不喜心机叵测的丫鬟。

明明是冰月、霜降与珠绒三人打碎了老太太的红沁福寿瓷瓶,可最后被押去荣禧堂受罚的人却是烟儿。

这里头的官司爷一瞧便知,自然是恼了冰月等人。

冰月拉着双喜的袖子,泪眼汪汪地说:“本以为爷并不把那哑巴当回事儿,谁成想爷会特地去荣禧堂捞她,早知如此……”

双喜却冷冷地打断了冰月的话,眸中漾起了些许薄怒,他问:“咱们都是为奴为婢的人,最明白活在世上有多不易。可你们倒好,犯了事却还要让个更不易的哑巴为你们抵命。”

好不容易摆脱了哭哭啼啼的冰月,双喜又去小厨房里寻了一筐银霜炭,烧热了以后方才端进了正屋。

可还未立定着歇上一会儿,郑衣息的吩咐已落了下来。

“去替她烧两个汤婆子来。”

双喜这回当真是懵在了原地,那一霎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
直到门帘后飞来一只琉璃杯盏,险些要砸上他的额头时,双喜才回过神来,一溜烟地离开了正屋。

而斜坐在临窗大炕上的郑衣息也瞥见了双喜惊愕到失态的神色,略有些不自在地饮了口茶,才压下心里错乱的思绪。

这哑巴再可怜又如何?不过是贱命一条,不值一提罢了。

他倏地搁下茶盏,整个人又恍如浸在了无边的冷意之中。

烟儿醒来之时,脸颊上已敷了一层清凉消肿的药膏。

她躺在罗汉床之上,身上盖着厚实的羊绒毛毯,手边还塞着两个温热的汤婆子。

意欲起身时,便有一个才留头的小丫鬟缓缓走上前来扶住了她的皓腕,嘴里道:“姑娘慢些。”

烟儿被这道清清灵灵的嗓音吓了一跳,杏眸里染着深切的疑惑。

那小丫鬟忙展颜一笑道:“我叫圆儿,以后便由我来伺候姑娘了。”

圆儿一张鸭蛋脸,笑时还会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,说话也爽利讨喜。

烟儿渐渐地忆起昏迷前发生的事。

她被老太太院里的人拖去了荣禧堂,不由分说地便被关进了柴房里,不多时便有个婆子过来行私刑,下了狠手要治烟儿于死地。

她并未打碎那红沁福寿瓷瓶,不过是被人推上前去抵命罢了。

后来,郑衣息走进了柴房。

俯在她耳边问她愿不愿意做他的通房丫鬟。

烟儿不想死,便只有点头答应这一条路。

她自问从未有过害人之心,可人贱命轻,躲不过那些恃强凌弱之人肆意的践踏。

从鬼门关里走了几回,也让烟儿明白了一个道理。

她这一身容色于一个哑巴来说,并不是件幸事。

躲也躲不过,那便只有直面相对。

那些人有他们的手段,她也有自己的倚仗。

她不想害人,只求自保而已。

郑衣息非但是给了烟儿通房丫鬟的名头,还匀出了正屋里的暖阁供她歇息,并从外院里遣了个小丫鬟圆儿贴身伺候她。

冰月三人知晓这等消息时,捧在手里的食盒应声落地,惹得探亲归来的李嬷嬷板着脸教训道:“做什么毛毛躁躁的?”

李嬷嬷是郑衣息的奶娘,在澄苑内也是说一不二的人物。

她自来对冰月颇有微词,又从双喜那儿听说了红沁福寿瓷瓶一事,愈发不喜冰月,只说:“爷念在你勤勤恳恳地伺候了三年的份上,才没将你发落出府。你可别会错了意,再做出什么下贱的事儿来,我可饶不了你。”

一席话说的冰月脸颊胀红,窘迫得好半晌不肯抬头,低着头垂泪不止。

晚间歇息时,郑衣息尚未回府。

冰月与霜降一齐躲在寮房里,小声地商议着她们的出路。

“谁曾想爷当真会抬那哑巴做通房,咱们如今可是将她得罪狠了。”

世子爷与宁远侯家小姐的婚期还有两年之久,世子妃未进门前,烟儿的地位便远胜她们这些一等丫鬟。

“也不知爷究竟瞧上了她什么?”霜降既艳羡又愤恨地说道。

她自诩貌美过人,在冰月与珠绒之中更是脱颖如出。

费了不知多少力气才进了澄园伺候,本是存着几分争名逐利的心,却不曾想竟会被一个半路杀出来的哑巴抢了先。

冰月更是面如土色地说道:“咱们险些害了她的性命,她如今一朝扬眉吐气,还不得使那些狐媚子工夫撺掇着爷来磋磨我们?”

霜降也愁色满面,话里还带出了珠绒,只说:“都怪那小蹄子,若不是她,哪儿有今天的事?”

话音甫落。

立在檐下偷听的珠绒却掀帘走了进来,她脸上非但是没有半分羞窘之色,反而还浮动着几分诡异的光亮。

她说:“如今我们三人是捆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了,与其相互抱怨,不如正经想条出路出来。”

话毕,连冰月也恼上了她,瞪着眼问:“哪儿有什么好办法?她得了爷的喜爱,便能在郑国公府里横着走了。”

珠绒却说:“二太太膝下可有两个庶子,世子一位并非谋求不得。她见天儿地与大太太过不去,又收买你们探听世子爷的消息,可见是个心机深沉之人,你们若去求她,兴许还有些立足的法子。”

珠绒这话一出口,冰月脸上灰败的面色便回暖了不少。

她与霜降面面相觑一番,到底是披上了御寒的斗篷,提着六宫角灯往苏氏的折清堂走了过去。

如今夜色寂寂,已值各房各院落钥之时。

冰月不敢耽搁工夫,进了折清院后,也不曾求见苏氏,只与苏氏身边的红双提及了此事。

红双与冰月交情匪浅,当即便应下此事,将她们送出二门后才返回折清院。

正屋里。

苏氏卸了钗环华服,只着一身单薄的寝衣,正趴伏在软榻之上,手里还捧着公中的账册。

“那两个来寻你做什么?”她搁下了账册,笑问红双。

红双一五一十地答了,迎上苏氏略显疲惫的面容,笑着说:“不过是澄苑里争风吃醋的小事,太太不必理会,且全心养着肚子里这一胎才是。”

提及此,苏氏板正的脸蛋里也浮现了几分笑影。

她出身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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