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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节

 

“缘分吧,缘分推着我,我就去了。”

孟言打小就是“别人家的孩子”,读书好、长得好,勤快懂事,小学就能帮妈妈打理家务,把家收拾地井井有条。

以前邻居们总猜,这妮儿长大以后会便宜哪家的小伙子。现在晓得了,这朵金花被首长家的儿子摘了,还是一名军官,听说职位不低,孟家这回算是攀上了高枝儿。

叫人好生羡慕嫉妒,可其中苦楚却只有孟家人独自吞咽。

隔壁高家婶子唉声叹气的,流连的目光频繁落在孟言娇嫩的脸庞:“前两天肉联厂有个小伙儿向我打听你,你说你要是不嫁给那什么军官,跟肉联厂的处对象,往后肉啊随你吃。”

对门孙家大婶一个激灵跑上前:“哎呀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,你说的是哪家的小伙儿?我家盈盈还没对象呀!”

这边原本说着孟言呢,转眼两个婶子又聊起各自的家常。

首都不沿海也没有港口,想去培兰岛得先坐火车到南方的一座海边小城,再在小城的港口做船去培兰岛。

在培兰岛部队当兵的小刘同志一大早便等候在了车站,与孟言汇合后,一行人一同进了候车室。

这一进可了不得,大概是环境催发了离别愁绪,孟家三个娃娃一进室内就嚎啕大哭,两个小的一人抱住孟言的一条腿,孟雨因为已经十六岁了,一米七八的个头,不能像弟弟妹妹一样抱,那多不成样子。

最后只默默来到孟言的身后,弯腰,揽住她的肩膀。

“哭什么,出息,姐又不是不回来了,今年我就争取回来看你们一次,好吧?”

无人理睬。

“别哭啦,这是好事儿,小雨马上毕业了,我的工作就由他来顶替,这样更好,也不用插队下乡,就替我留在城里照顾你们。等我走了以后,大床留给小雨和雷雷睡,菲菲一个人睡小床知道吗?”

“姐……”三个孩子异口同声的不舍。

抚摸着两个小萝卜头,孟言笑道:“雷雷也要努力,尽量考上高中,表现出色的话还能推荐上工农兵大学呢。”

今年74年,等到孟雷高中毕业,老早恢复高考了,只是这个好消息她现在不能告诉弟弟,只能侧面鼓励他认真学习。

孟雷衣袖抹着眼泪,有点不好意思地说:“我、我哪有那么厉害的本事上大学,而且读书有啥用,还不如早点出来上班挣钱。”

孟雨是家中老二,听话懂事且早熟,是家里真正的顶梁柱,学习成绩不太好,考不上中专也考不上高中,初中倒是混出来了,正好六月份毕业可以直接进制衣厂接替她姐的工作。

相反,孟雷这个脾气冲天、莽手莽脚的孩子成绩居然还不错,次次都能考班里前一二,可惜的是这会儿没有高考,不然准是高材生的料。

“姐去海岛结婚这事儿要是真成了,咱以后就是大首长的亲家,你要是自己也争气,还怕没有推荐名额吗?既然有能力考高分那咱就得努力,别说读书没用,你得先有了以后才晓得有没有用,没有的时候你当然不觉得有用。”

一句话绕来绕去把孟雷绕晕了,拱了拱脑袋,在她怀里瓮声瓮气地说:“姐……如果能用我不上学换你不去南方就好了。”

“说什么丧气话呢雷雷。”这小萝卜头,孟言最怕他分不清轻重:“说话做事多学学你二哥,成熟点,稳重点,做任何事情前先考虑好后果,别莽撞知道不?”

想起梦境里孟雷被反杀的下场,孟言心里毛毛的。

孟雷噘着嘴儿不高兴:“你烦,都要走了还教育我。”

孟言不由得愣了一下,笑出声:“还有,姐是为了自己去的,不是为了你们,别把我想得好像为了这个家牺牲了似的,都高兴点,好吗?”

身后沉默寡言的孟雨开口了:“姐,你别哄我们,你可不就是为了我们牺牲的吗?”

“呃……”还真不算牺牲。

孟言也是想离开首都的,其一她不喜欢制衣厂枯燥乏味的流水线工作,其二穿书前她的职业和爱好都是搞农业,那玩意儿得去农村才能发展,而培兰岛虽然是海岛,却也是农村,孟言觉得那地方大概率比首都这样的大城市适合她。

其三,她真受不了京城大院儿的公厕!听说农村每家都是独门独院,对现在的孟言来说那里简直就是天堂!

总的来说这趟南下之行,期盼大于悲伤。

身边老母亲无声抹着泪,老父亲叹着气儿,小刘同志拎着一堆行李在一旁,站也不是,坐也不是,好在后来老首长带着夫人来车站送别未来儿媳妇,悲伤气氛缓和了不少。

孟言终是在家人们依依惜别的目光里坐上了前往海港的火车。

旭日升上晴空,三天两夜后,总算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到达了滨市。

下火车还不能马上见到大海,孟言跟着小刘乘坐巴车来到港口,才见到了这里的海。

完全不是想象中的美景——这片海水不蓝,有些浑浊,灰黄色的,还带点绿。

海面上四处飘着船,孟言分不清是轮船还是渔船还是货船,最多的船是那种烧煤的蒸汽轮船,支着高高的烟囱往外冒黑烟,细细长长的船,躺在宽阔的海面像虫子一样。

滨市的海没给孟言留下好印象,不过小刘说这里不是最终目的地,只是一个小港口,等会儿还要坐船,大概坐两天两夜能到培兰岛,他说那是一个像天堂一样干净美好的小岛。

“嫂子,咱俩运气真好,最近艳阳高照没有台风,要不然还不知道等几天才能上岛呢。”说完一把将两人的行李扛在了肩上。

“我来吧,我自己来。”

“没事儿,嫂子你坐着就好,我来。”说完笑呵呵地瞥她:“幸好您是跟我一块儿来的,要是自己来啊,这一路得多辛苦。”

孟言感谢地弯了弯唇:“是啊,多亏有你。”

四十多斤重的行李被小刘扛在肩上,好像扛着一袋轻飘飘的棉花,走路都带风。

娃娃脸,板寸头,笑起来时眼睛眯成一条弯缝,孟言第一次见到刘国新的时候还以为他未成年,实际上比她还大三岁,今年二十一了!

要么怎么说缘分很强大呢,这位刘国新同志是部队严政委的通讯兵,严政委又比江少屿高半级,两人关系密切,像兄弟一样亲密。

刘国新说部队里他最佩服的有两个男人,一个是严政委,另一个就是江参谋长。

“哦?这是为什么?”孟言寻了块干净的地面坐下,扫了扫灰示意刘国新也坐。

还有半小时才能上船,这会儿只能聊聊天打发时间。

刘国新放下行李,腰板挺得直溜溜的。

“严政委是我的领导,我敬佩他,尊重他,江参谋长虽然不是我的直属领导,但我同样钦佩他。嫂子您不知道,六七年那会儿,项山有一条军事要地的重要隧道修建,后来隧洞工地抢险,人手不够,我们部队的军人也去了大半,那时候参谋长还不是参谋长,是个小军官,他其实用不着一块儿去,可他还是去了,去跟战士们一齐劳动,结果刚去没多久山塌了,全场二十二个人全部阵亡。哦不,不算阵亡,就是全都被土埋了,唯独参谋长从废墟里爬出来,忍着伤痛把受伤的战士们一个一个拖到军车上。”

“大黑天啊,山路陡峭,一边还是悬崖深谷,就这样忍着痛开了三个小时的车到医院,可咱参谋长愣是忍着一声不吭,还是医生发现了他的不对劲,一查,哬!再拖啊,都能去见阎王爷了!”

孟言眉心一蹙:“那他后来没事吧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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