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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7节

 

警戒线在街角小巷里的下水井旁边围了一圈,这里是个小集市,早上和晚上会有小贩出来摆摊,平时虽然人不多,但毕竟身处闹市区,有什么事也很容易被发现。

最先发现异常的是卖水果的,他这几天总是能闻到一股臭味,这让他十分嫌弃旁边的卖鱼车,变着法的奚落了人家三四天,卖鱼的自知理亏,从来不跟他计较,后来也发现了不太对劲,这臭是真臭,但是好像不是他的鱼腥味,两个人穷对付了一会儿,终于把目光放到了身后的下水井上。

三伏天,顶热的时候,男尸捞出来的时候已经腐烂了,在下水道那种地方,身上长满了霉斑。小巷里虽然没什么人经过,临着的街却总是热闹非凡,证据是别指望留下什么。尽管如此,技术人员还是把小巷翻了个遍,这里乱七八糟的,什么东西都有,零零碎碎的生活垃圾,没哪个看起来跟案子沾边。

连累了鱼贩被挤兑了好几天的尸体躺在井旁边,面容模糊,被泡肿了整整一大圈,就这样,跟刘乃超看起来仍有几分相像。

赵黎本还抱着侥幸心理,一到现场心下就是一凉,一股无名火从心底猛地蹿了起来,他狠狠抽了几根烟才把这股难以言明的压抑咽了下去,车衡用力地捏了他好几下,跟技术人员一起去看现场。

这条巷子实在是没什么价值。法医组把尸体装袋抬走,车衡蹲在井边往下看了许久,不知道在看什么。

一个技术人员从他身边匆匆走过,他抓住他的胳膊,指了指污水井:“那里有个东西。”

一个小小的东西在污水里泛着光,也不知道是什么,技术人员用工具把东西捞了上来——是一个白色的纽扣。

车衡微微眯了下眼睛,技术人员把其装进证物袋里,带走了。

赵黎还在警戒线外面的电线杆旁边站着,脚下一大堆烟蒂。

法医人员加班加点,当天就出了dna的化验结果,这具男尸,就是刘乃超。

虐童系列案就这样彻底的结案了,可是没有任何一个人高兴得起来。与此同时,负责排查抛尸现场附近几个主干道的监控的刑警报告,发现了一辆救护车经过,对比车牌号之后发现,这正是几天前四院开出来的那一辆。

而车衡发现的那一颗纽扣,是医务人员的白大褂上常用的一种。

赵黎的心脏几乎要飙到了八十迈,拿着报告走出了办公室。刘乃超的尸检报告使得刑侦队的所有人的心情都特别沉重,好像潜伏在水下的怪物终于露出了触角,然而巨兽庞大无比,任凭枪林弹雨,都好似打在棉花上一般无力。

赵黎这次离开没有多久,回来的时候,浑身都散发着戾气。办公室里的人瞪着眼睛看着他大踏步地走回来,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,一把把文件砸到了自己的桌子上,紧紧地抿了下嘴巴。车衡快步跟过去,赵黎在原地转了个圈,回身一脚踹向了自己的办公桌。

随后,车衡的手臂从他的腋下穿过,一把扣住了他的肩膀。

办公室里鸦雀无声。

赵黎的全身都在剧烈颤抖,双目通红。车衡没有说话,手紧紧地扣着他的肩膀,像是要给他一些力量似的。赵黎深呼吸了好一会儿才算是平静下来,车衡试探地放开他,赵黎挣开,抹了一把脸。

他看向车衡,指了指桌子上的文件,嘴唇动了动,似乎是要说什么,办公室的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,于是他强把那些话咽了回去,抓起桌上的烟盒走了出去。

怎么就那么巧,尸体的死亡时间就和救护车在附近主干道路过的时间一样?怎么就那么巧,下水道里的扣子就是白大褂上的?就算这都算不得证据,难道还不足以说明四院的嫌疑吗?他他妈背后到底有什么,连查都不能查?!

他赵黎当刑警这么多年,还从来没见过这么难拿的搜查证!

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四院那个小男孩,那张挂着一颗泪珠的脸。他永远记得他和江酒臣离开的时候那个小男孩的表情,他的眼睛里没有一丝的怨怼与愤怒,甚至没有一丝波澜,那双透亮的眸子在那时就已经变成了一对枯萎的无机质,里面是死水一般的绝望。

他的辖区里,有一座合法的监狱,有一座新时代的集中营,他怎么能不管?

可他怎么管?

赵黎从未有过如此无力的时刻。

他在走廊里抽完了半盒烟,缓缓地站直身体,朝办公区走去。

昏暗的走廊与外面有一道光影之隔,赵黎从阴影中迈出,逆着光,身影笔直。

他必须要查下去。

真正的夜幕即将来临。

无边之夜(八)

跟江酒臣相比,邻市的阴差一定是一个正经人,没什么事一般不在上面乱晃,江酒臣终于摸清了他的活动范围,是因为那天那个小男孩。

他生前与他有瓜葛,魂灵上便会与他有联系,而他正好在另一个阴差的辖区里。这个小男孩成了江酒臣找到那个阴差的结。

他是网瘾中心成立以来,唯一一个自杀成功的孩子。经赵黎这么一搅合,四院到底还是有些人心惶惶,里面的孩子多少能听得风声,心里隐约升起一丝期冀,就在这档口,男孩自杀成功了。

他趁人不注意留下了一根筷子,借着上厕所的时间,把筷子头磨尖。在这里上厕所不允许锁门,不论来多久都是一样,但是他最近安分了许多,陪同他上厕所的盟友允许他关门了。

虽然他因为如厕时间过长被加了好几次圈。但是他知道,不等下一次点评课,他就可以离开这里了。

点评课已经将近快两周没上了,是有那个警察的原因吗?

不过他对这些已经不感兴趣了。

听说那个姓杨的禽兽明天就要把这里恢复正轨了。十四岁的男孩冰冷地看着自己的手,面无表情地用指甲钳把手腕剪得稀烂,然后他拿起了那根筷子,狠狠地刺向了自己的喉咙。

死亡比他想象中要来得慢得多,那么疼,像被电击的时候,好像还没有那个时候疼。他听见人们的大喊,身体好像被人拉扯,一切都是模糊。

片刻后,熟悉的,几近撕破灵魂的疼痛再次席卷而来。

别墅里,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谢顶男人挂断了电话,神情阴冷,他招了招手,一个保镖模样的人走了过来,弯下腰。中年男人的眼睛眯了起来,说:“四院死了个孩子,赔给了家长四十万,你去告诉那个人,那个姓赵的,不能留。”

虽然没有拿到搜查证,但是刑侦队这边的例行调查依然在进行,他们有选择的传讯了四院的几个常任医师和一些护士,常湘则暗中调查四院的注册信息等背景。

自那日之后,赵黎的精神状态一直接近崩溃。他虽看起来不拘小节,却是个最为通透的人,怎么可能不知道,现在所做的这一切,不过是在跟那些人叫嚣态度,根本不会有任何结果。

他生性固执,一旦钻了牛角尖,便撞倒了南墙也不肯回头。关敬峰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,不由分说地给他批了段长假,让他在家休息——赵黎抗议无效。

在他的小长假的第二天,刑侦队一切关于四院的调查都被叫停了。

那边算是给了他回应,也算是一个不轻不重的警告,告诉他,你一个小小的刑警队长,什么都做不了。

手机依然停在常湘发来的短信那个页面上,赵黎就这样呆坐了一天,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又熄,电话、短信、微信连番轰炸,赵黎一眼都没看。

他沉静地坐在桌前,像是什么都听不见,看不见了,脑海中只有那个小男孩带着泪的脸,说:“你不会带我走的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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