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节
“原来是误会一场。”樊业名慢悠悠地摆弄了两下手里的马鞭。他抬头,眯着眼睛盯着山上火堆旁的一道倩影。夜色如雾深,看不见佳人貌,可只是一道朦胧的身形也足够婀娜引目。
樊业名大概猜到了那道倩影的身份。
他不再摆弄马鞭,一本正经地瞎编:“本将奉命出城追捕刺客,眼见刺客逃到山上去,不得不登山搜查一番。”
施彦同紧抿着唇,眸色深静地看着樊业名。
被他这么一盯,樊业名莫名有点心虚。可他转瞬反应过来,面前一个狼狈的亡国皇帝还有什么威风?他笑道:“麻烦配合一下,让帐中人都出来。”
施云琳立在半山提心吊胆地为父皇担忧,不多时,看见父皇侧过脸和赵将军说了些什么,然后赵将军转身上山来。
瞧着父皇独自面对亓国人,施云琳更是担忧。她快步往前去迎上赵将军询问情况。
赵将军压着心口火气,毕恭毕敬地对施云琳解释。
施云琳蹙眉听着,猜出了对方故意刁难之意。可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,她颔首让赵将军去吩咐各帐中的百姓出来。她自己则是回大帐向母后说清楚情况。
施璟扶着皇后出帐,施云琳则是去扶病恹恹的表姐。表姐沈檀溪自夫君战亡后,日日哭,把身子哭坏了。
不多时,所有人都从帐中出来,接受樊业名的审视。
樊业名大摇大摆走到施云琳面前时,眼前一亮。心想一道影子就能夺目的人,果真有着花容貌。
他再看一眼被施云琳扶着的沈檀溪,不由疑惑这两位哪位是湘国公主?据他所知湘国皇帝只带了一位公主过来。面前这两位虽然都是脱俗颜,可前者更令人惊艳。但前者扶着后者,明显后者身份更尊贵。
不过片刻间,樊业名就自以为是下了定论。
他看向施云琳厉声:“大胆刺客果然藏身于此!将她绑了!”
皇后立刻拉了施云琳一把,将人拽到身后。施璟一脸警惕往前迈,挡在前面。
赵将军立刻说:“樊将军认错人了,这位是我们湘国的公主。”
樊业名一愣,他分析错了?
短暂的沉默之后,樊业名扯了扯嘴角。分析错了又怎样?他笑道:“当真?呵,该不会是刺客逼迫要挟,逼你们帮忙隐藏吧?”
他这话实在是毫不讲理,他脸上的表情也是一副不想讲理的德行。
施彦同紧咬着牙腮线紧绷。谁看不出樊业名的故意刁难?为的不就是想要他这个亡国皇帝卑躬屈膝?施彦同心知肚明,被践踏尊严的日子尚没有真正开始。
施云琳看着樊业名不怀好意地朝她迈出一步,她刚要开口劝退,就见樊业名忽然一瞬间变了脸色。
前一刻嚣张的小人脸,瞬间浮现紧张和惧意。
樊业名四处张望,又急声问身边手下什么时辰了,他的手下还来不及回话,他已经转身,急匆匆往山下奔,一边走一边念叨:“快走快走!”
落井下石固然趣味无穷,可若耽误了时辰却是要丢了小命的。
看着樊业名离去,众人松了口气的同时,又是一头雾水。
“那是什么声音?”施璟突然问。
施云琳这才听见远处奇怪的叫声,像某种动物,她从未听过。想来樊业名正是因这声响变脸。
忽然有人提声——
“是狼!”
002
“狼?”施云琳有些疑惑,宫中有百兽园,她自小见过许多灵兽。百兽园里也有狼,却并非这样的叫声。她直接将疑惑说出来:“可关在兽园里的那只狼不是这样叫的,它几乎不会叫。”
“能被关在兽园的,不是狼。”施彦同感慨一句。他眯起眼睛瞭望着远处连绵的山峦,道:“离亓山不远了。”
亓山有群狼,夜鸣人避。
亓山还住着一个人,少时被渔民发现其与狼为伴。没有人知道他从哪里来,也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,被唤作亓山狼。
后被引荐给亓帝,如今大将军衔,统亓国绝大部分兵马。
施云琳琢磨了一下,刚刚那个武将半夜出城当是有军务,军务不可耽搁,匆忙离去也勉强有了理由。
时辰不早了,除了守夜的人,其他人纷纷回到帐中休息。
皇后出来时匆忙来不及披棉衣,在外面站了这一会儿功夫,她的脸色就变得不太好了。
施云琳赶忙让施璟去烧热水,她给皇后披了棉衣,再一回头看表姐,沈檀溪更是脸色苍白不停地咳,脸色比皇后还差。她赶忙又给表姐裹好厚衣,扶她躺下。
他们这些湘国人不能立刻适应亓国的寒,更何况皇后和沈檀溪都抱疾在身。
她们的病都是心病。沈檀溪亡了夫君。皇后亡了好些个儿女,虽这些皇子公主没一个是她亲生,皇后却将每一个视若己出。
再让皇后和沈檀溪喝了些热水暖身,都已经是下半夜了。见皇后和沈檀溪都睡着了,施云琳才挨着皇后躺下。
可施云琳睡不着,睁着眼睛望着帐顶失神。
一片寂静里,皇后拉住她的手,低声道:“孩子,你以后的路不好走。”
施云琳一怔,扭头对皇后摆出一张笑脸来,道:“那我就飞。”
皇后配合地装作被逗笑。她眸中情绪百转千回,最后压下心酸,思量再三,道:“亓国后宫十几年没进过人了。若亓国同意联姻,你更可能嫁给亓国的太子。他这人……”
皇后为难地叹息:“他这人实在不像话,想必他的那些糊涂事你也听过二三,强抢民女虐待致死的事情不是一次两次。更何况两年前他向咱们求娶被拒,说不定怀恨在心。再说太子妃的兄长死在你大皇兄手中,就算亓国太子怜惜你,太子妃也绝不会善待你。后宅的腌臜手段,我的云琳可没见过啊。当然,亓国也很可能拒绝和亲。孩子,你的日子不会好过的……”
施云琳安静地听着,神色没有什么变化。她很清楚自己要走的是什么路,不能说不惧,却已经可以平静地听着、冷静地思量着。
“母后勿要忧心,若亲事成了最好,咱们得以喘息,我也机灵些保命。若是被拒,咱们再想别的法子。大不了像阿璟说的那样,往山上躲避。”
皇后望着施云琳仍旧青涩稚秀的面颊,沉默着。她也说不准亓国会不会不仅不帮忙,还要落井下石。若是落井下石,驱赶他们算是好心肠了。若更狠心些……俘虏女眷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,史书上可历历在目。皇后不敢往下想了,也不敢对施云琳往最坏的结果说。她轻抚着小女儿的头,眸中一汪怜惜。
帐中另一侧,施彦同翻了个身。
他并没有睡着,将皇后和施云琳的对话尽数听了。登基为帝并非他本意,今朝成了亡国之君亦是痛彻心扉。他闭着眼睛,心里只有一个念头——只要给他一瞬喘息,为复国之念万死不辞。
接下来三日,一行人终于不用马不停蹄地赶路逃命。他们要等着亓国皇帝的召见。
亓国皇帝很快召见,却并非在理应召见邻国皇帝的大殿之内,而是狩猎场。这一日亓国皇室去狩猎,忽然要召见。
顺便见见的做法,其轻怠之意不言而喻。
出门之前,施云琳换了身衣裙。红色,勉强算成嫁衣之意。她连臃肿的棉衣也不穿,尽量让自己好看些。逃亡之旅早就没了胭脂水粉,幸好她不施粉黛的面颊也足够娇妍皎丽。
“这样梳好看吗?”施云琳回头,问皇后和沈檀溪。
施彦同看着施云琳仔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