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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4节

 

“我真是忙的昏了头了,刚才竟有一瞬觉得,你不会再回来了。”

梁宴扯了扯嘴角,按着我腕上的红绳摩挲。

“玉礼住持说过的,这红绳沾了我的血,是尘世之物,哪怕你……消散了,红绳也会留在这世间,重新回到我手里。我刚才竟然因为醒来看不见红绳而心慌,当真是糊涂了,看不见只能证明你去了别处,怎么会想到你不回来了呢。”

我没说话。

我触碰不到梁宴,梁宴也感知不到我。所以他不知道在他目光之下,我握住了他搭在我腕上的手。

十指相扣。

我却在心里哭道:“对不起。”

原谅我这一生没皈依佛缘,未能修得与你白头圆满。

是我功德不够。

“沈子义,你不会在生我的气吧?我可没滥杀无辜,是他自己找死,我日行一善,了却他的心愿,早日送他去见阎王而已。”梁宴皱了皱眉,颇有些不爽道:“若是你为他求情,我就只打他十……二十杖算了。”

我盯着梁宴出神,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在说刚才卖弄聪明的小太监。我失笑地摇了摇头,一边想着这种时候我还能笑出来简直疯了,一边在纸上写到:“我没生气。”

梁宴得到我的回答眉宇舒展,下一刻又轻蹙起来,环着手与我翻旧账:“你昨夜没来我的梦中,为什么?我等了你一个晚上,我们沈卿这是又结交了什么新朋友,是去帮鬼投胎了,还是又去听人家的悲惨往事了?这都玩到乐不思蜀了。”

梁宴对于我昨晚没入他梦的意见颇大,垮着脸把不满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。我想起他刚掐着小太监脖子,黑沉的目光里蕴满了不屑与杀机的模样,只感到一阵悲凉。

我最终还是落了笔,却隐瞒了所有,只写到:“昨夜有事耽误了一会儿。”

顿了片刻,我又写到:

“补偿你,今晚带你去民间的市集看烟花。”

梁宴紧握着我腕绳的手一松,不可置信地挑了下眉:“补偿我,真的?”

“我们沈卿什么时候这么开窍了?怕不是你自己在宫里待的烦闷,找个借口糊弄我,好光明正大的去市集瞧热闹吧。”梁宴眯着眼睛看向我,却蓄着一汪笑意,他状似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,点头道:“好吧,我就短暂的做回周幽王,博美人一笑罢。”

梁宴的眼促狭着,不同于刚才坐在榻上面对宫人们时的冷酷与不苟言笑,他看着我,眼底滑过精光,拉着我就往床榻的方向走。虽是疑问,语气里却是不容置喙的味道。

“不过……一晚上没见面的时间,沈卿是不是应该补偿给我?”

“我要的也不多,心甘情愿的一个吻,如何?”

矢志不渝

京都的夜市集很热闹,贩卖着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玩意的小贩扎根在路两旁。月色下坠,柔和的美景却比不了市集的喧闹沸腾。叫卖声与喧嚷声混在一起,响在京都这座不夜城里。

我扭过头去看梁宴。

梁宴如今已经对微服出行这种事轻车熟路了,束着高发,套着一身水蓝色长衫,连面具也不戴,腰间挂上一柄长剑就随我出了门。

春三月天气转暖,夜间虽冷,但在集市里却感觉不到凉意。所以鲜少有人像梁宴一般披着长长的外氅,把自己整个人都严实地裹在里面。

因此当街上的人投来奇异的目光时,除了梁宴外不会有人知道,他那胸前微微隆起的外氅里,藏着一个从披风里探出头来的鬼。

别问,问我也不会承认那就是我。

我当真是鬼迷了心窍,竟然没给提出此等荒谬想法的梁宴当头一巴掌,也没对他那拙劣借口里的“人群太多,我是怕和你走散了,这样安全”提出异议。

我竟然就这样糊里糊涂就顺着他的话走进了大氅里,让他握着我的手腕,牵着我在身前慢慢地挪动。

直到走到集市深处,过往的男男女女有情人结伴从我们身前经过的时候,我才咂摸出来梁宴怪异举动的意味,拿着出宫时攥在手里的毛笔末端戳了戳梁宴的软腹,在他衣物上划拉着写到:

“你老实说,你是不是因为在马车上时看见街口的一对夫妻依偎在同一件外袍里,才不顾苏公公劝说非要拿件大氅裹在身上?你心里的算盘下车之前就打好了是不是?请君入瓮呢你。”

“嘘。”

我写的话很长,而梁宴的耐心一向有限。这满腹算计的野狼低着头认真感受着我写的字不到片刻,就竖起一根手指在唇上按了按,微微偏着头笑道:“看杂耍呢,你认真点,别吵。”

我:“……”

我吵你二大爷。

我他娘的说话你听都听不见,我吵到哪门子鬼了?!

彳亍。

我仰起头,不再搭理梁宴,只认真看着眼前杂耍艺人喷出来的火圈。到最后梁宴看完了表演想走,伸手拉我,我还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,撑着梁宴身前的小鼓包,就是不走一步。

“沈子义,你在生我气吗?”

梁宴见我不动,索性又往前进了一步。他看不到,我却能清楚地感受到,他身前的衣料紧紧地贴着我的后背,热度顺着绸缎的料子传到我的身上。不烫人,更像是寒夜里一个充满温度的拥抱。

我心头的那点不爽感被这温度倏地一下就烫平了。

我在想,沈弃,你是疯了吗?怎么像你侬我侬的新婚夫妇那般拈酸吃醋,当真是这些日子里在皇宫养尊处优惯了,如今连一句稍微带一点指责的话语都听不了。

我正在内心底深刻反省自己现在受不了一点委屈的坏习惯,手里的笔蓦地一动——梁宴把笔从我手里抽走,在旁边小摊的胭脂上蘸了蘸,放到自己手里写着什么。

我还没来及皱起眉头扭身去看梁宴要干什么,梁宴沾着胭脂的手就垂下来,不高不低,正好把掌心放在我眼前,让我去瞧上面写着的字。

梁宴的掌心有经年习武的薄茧,掌心的纹路也因为受过很多伤而变的斑驳,淡淡的胭脂印在他的手上,怎么看怎么格格不入。

那掌心上只写着一个字——“是。”

我一愣,一瞬间没反应过来梁宴是什么意思,下一刻梁宴灼热的气息就从我的耳边洒过。他语气带笑,占有欲和偏执的味道却一丝不减,在我耳边说道:

“是,我早就打好算盘了。我就是眼红别人新婚眷侣,能在大街上肆无忌惮地恩爱,所以才非要披一件不合时宜的外氅。刚刚也是,沈子义,我就是故意的,我也想看看你因为我被别的事物掠去了心神而烦闷不爽的样子。”

“我是故意惹你生气的,我想看看我们沈大人耍起小性子来,该有多么令我心神荡漾。”

不管我站在哪里,梁宴似乎总能准确描画出我的身形,他低下头,明明触摸不到,却不偏不倚地靠在我的肩头,恶劣又充满报复意味地笑道:“谁让你从前对那么多人都上心,甚至你的鬼朋友们都能分走你的心神,我这是报复,沈子义,你受着吧。”

我受着?

如果说刚才我的心里确实有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委屈的话,那我现在看着梁宴挑着眉一副洋洋得意的心情就是:我能受得了这委屈?

卖胭脂的小摊贩从刚才起就被杂耍吸引了目光,被梁宴占了一笔胭脂的便宜。如今我照猫画虎,趁着小贩没注意,直接拿走了一盒胭脂,从梁宴大氅里倏地钻出去,反手把胭脂洒在梁宴身上。

梁宴从小就闻不惯脂粉味,毫无防备地被我洒了一整盒,当即就打了几个喷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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